梁三壺曾對宗嶽說,外麵那個江湖其實和我們所轄的牢房一樣。
有些時候,有些人明明看起來是無辜的,但在鐵證下麵總會漸露馬腳,徒添唏噓。
不過好在像這種黑白難分的,看的久了,你自己也會黑也不黑,白也不白,倒是不甚了之。
江湖嘛,沒聽過有人說黑,也沒人道它白。
這才是最可怕的!
過了好久,宗嶽才從玄關告破的沉浸中醒來,醒的時候又聞獨孤錯一陣霹靂砸下,正中天靈,不由得再度渾渾噩噩。
約莫過了三五盞茶的時間,宗嶽才稀鬆吐出一口氣,為之失色的巍峨城牆也似是不禁放鬆了許多,輾轉而來盡是碧瑤關城民的閑談叫嚷。
“邙芝傲……怕是要栽了!”宗嶽放下了好動性子,恰聞周邊嘈雜如同蚊蠅,心裏麵出奇地一片冰清,但神色之處還是掛了一溜黯然。
主仆情深。
他知道在將門中提百無一用的書生,無疑是招惹人嗤笑的詬病,但邙芝傲與其他人不同。
不同的是,他這個書生有些莫須有的英雄氣,胸腔體內藏有一股棄筆從戎攬天地的氣魄,一點也不像酸腐之流,遇上點辛酸事盡付諸兩行淚流。
窮途末路,也不當哭!
宗嶽在與他初遇的時候,就暗想著要將邙芝傲培養成落黑白一樣的人物,哪怕將來自己閑雲野鶴,但宗家有這樣個寶貝疙瘩也不至於被三寸金蓮所絆倒。
想到此處,又是一陣長歎。
獨孤錯見宗嶽功成之餘,不喜反悲,心想這小子也是個沒用的煽情主,可自己像他這樣的時候,又何嚐不是如此重情重義?
由彼念此,獨孤錯轉身平淡一笑,語重心長地道:“世間烏漆抹黑多少閑雜事,豈能事事回頭?就算你願意回頭看,除過一把心酸淚,其它還不都是多餘!”
他半生桀驁如何,文武並茂可傳幾世佳話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千縷灰發對夕陽,神采奕奕自成殤?
一語既出,端地叫宗嶽猜不透他,更不知這句話是說給他還是自己聽,緊繃的心弦倏地鬆開,強顏微笑道:“受教!”
獨孤錯也不謙遜多言,僅僅稍微抬起左臂,須臾放下,問宗恪道:“峰兒被困新鄭,此事老夫盡知。隻不過,老夫不曾想到這一切的謀劃竟是西方密宗之流,故而......”
一向快言快語的人為難了起來。
宗嶽感念獨孤錯方才出手搭救之恩,之前往事早已拋空,欲要上前尋問,卻被一旁的宗恪扯住衣襟。宗恪上前含笑道:“前輩!您與我宗家之間的淵源,世人盡知,但拿得起放得下又有幾人能夠做到?雪峰被困南荒,我宗恪也難辭其咎,您若是要借兵攻伐,我這邊自是絕無二話。”
獨孤錯臉色嗤地一白,血色全無,緊接慚笑掩飾。
宗恪當即會意道:“盡請放心,我爹那邊也不會為難的。”
許久,獨孤錯才放下天際白雲,幽幽道了句“如此,甚好”。
至於白雲深處藏匿著什麼,鬼才知曉!
但白雲之下,碧瑤關前街舊巷所立的煢煢少女,宗嶽兄弟心裏盡皆明了。
“老夫,還有些瑣事要辦。三日後,括蒼山底,請向老狐狸借兵十萬!”自獨孤錯棄筆從戎進廟堂後,就從未如此平靜又理直氣壯地說過話,今兒個注定是破天荒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