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楊三變一句話問出了半句,但剩下的半句怎麼也問不出口,胸口沉悶不說,竟連氣血之處也是脹痛難熬,隻得悻悻地道一句:“算你狠!”
此人在括蒼隱忍潛伏數十年,到現在仍舊是謎一般的人物,誰也難知他的底細,委實是個大麻煩。
宗恪眼見楊三變拱手而退,不禁冷喝一聲,一個鷂子翻身便攔住其去路,道:“楊老先生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
楊三變臉色忽從慘白化作金黃,須臾一絲金黃盡去,刹那間竟成了鶴發童顏,冷聲道:“你待怎樣?”
如此變化,放眼江湖亦能稱為一絕。
宗恪自知冒失,頓時難堪不已,卻聽獨孤錯揚言:“楊三變,你回頭大可以去拉你的馬頭琴,自娛自樂,否則做別人的走狗,決計沒有好下場可言。”
楊三變神情忽顯沉重,斜手一抬,輕聲道:“我的事還不用你等操心,倒是前麵的路途艱險,絲毫沒我這如此好過。咱們大家都自求多福吧!”
其實,他又何嚐不自知,以樊聞仲寧可負盡天下人也不可讓天下人負他的心思,耗時耗力數十年,傳他風雷五絕,後悄然打入東夷,對外圓滑玲瓏討喜,自內屢獻言傳諂媚鄙語,不出三兩年東夷朝堂已被搞得烏煙瘴氣、四分五裂。
而後,聽從樊聞仲的一招投石問路,短短不到半年時間直將東夷毀於一旦。
東夷戰武穆如雞蛋碰石頭,到頭來終究雞飛蛋打一場空,亦如飛蛾撲火,隻得自取滅亡。
在這點上,楊三變對樊聞仲服氣地簡直五體投地,私底下也將他當作神一般的人物來敬佩。
但世間萬事萬物能聯係在一起者,莫能大過一個情字。
樊聞仲千不該萬不該做得太絕,為達到完全操控楊三變的目的,竟將他一家老小塗炭殆盡,最後還將罪過退在東夷的頭上。
這檔子隱晦秘事還是楊三變最近查知。
他想過要去報仇,人活一世,隻要活著就要為逝者做些什麼。
但讓他頗感無奈的是,樊聞仲此人無論境界還是神通都高他數十倍,與他一戰無異於螳臂擋車。
所以,他要在武穆和南荒正式開戰前,先為自己找個很完美的不在場借口。
早前他躋身於括蒼之下卻不敢隨意出手動宗家,完全是因為樊聞仲要以葉家遺孤對付宗家,上下幾十年隻為了兜一個大圈子,玩弄人心換他瞎眼一笑。
但是,一個男人當到連碰女人都不感興趣的時候,也就迎來了他人性之中最大的挑戰——悲憫。
他對葉秋從冷淡到不冷不熱,到最後竟有了一絲說不出道理的關懷。
當小杜鵑數次萌生想坑害葉秋時,他總會輕描淡寫地以各種借口阻止,哪怕讓她每天在江邊拋石頭自娛自樂,也好過無聲無息倒下。
是故,當他得知獨孤錯尋到葉秋的時候,他瞬時壓抑不住興奮開懷高歌,自彈自唱直至深夜,引得上千聽眾引頸傾聽。
後半夜,悄然破弦而止,帶上風情萬種的小杜鵑離開括蒼,遠赴他鄉。
葉秋。
他不為她改名換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她再度認祖歸宗,葉落歸根。
他做到了,這也是第一次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抗樊聞仲,以人心熄仇恨,僅得幾絲歡笑在心頭,雖難言出口,倒也著實平息了不少胸中沉悶。
如今,他已釋葉秋,殺小杜鵑,在江湖上孑然一身,卻又盡顯生平意氣。
怕天?
怕不怕它不分黑白。
怕地?
螻蟻蒼生隻重頭顱,又有何懼?
怕人?
無論他服不服,怕隻怕那一人,也許他已不算是什麼人了,按那人的年齡算,完全可當做萬眾螻蟻的祖宗。
老祖宗嘛!
惹不起,咱躲得起。
“去也!”萬眾矚目中,有一抹玄衣越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