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林素下意識撫住自己心口,悶悶的,有些堵得慌。醫生剛才的診斷她都在心裏頭記下了。
右手肱三頭肌肌肉撕裂損傷,前臂骨折——沒有個把月的休養,這胳膊是不可能完全康複的。
一同前來的老師同學在安慰了幾句之後相繼離開,病房裏霎時變得空空蕩蕩,隻餘下許墨一人靜靜躺在病床上。人去樓空之後,他嘴角的笑意也漸漸淡了下去,扭頭透過窗戶望向窗外。陽光明媚得有些耀眼,他的側臉被光線照耀,竟出奇的好看。他並沒有注意到,門外不知何時已然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其實她是最早跟到醫院來的人,卻並沒有在大夥兒一同擠在病房裏表達著慰問的時候湊這份子熱鬧,而是默默站在門外,關注裏頭他的一舉一動。說是局外人,卻又或許,也是唯一一個實實在在為他憂心的朋友。
年輕的護士小姐路過病房門口,看見林素在門外怔忡,也不說話也不進門,感到有些莫名,於是上前詢問了一聲:“小姐,你是來探望病人的嗎?”這一聲,才讓林素如夢初醒,心裏責備起自己的失態,趕忙點頭微笑了一下。
而這一聲,亦是將許墨的視線吸引回到病房中來。
“素素?”一瞬的詫異,而後轉為驚喜,在許墨的眼中似乎產生了一簇被點燃了的光芒,“你什麼時候來的?別站在那兒了,進來吧。”
林素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進去,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神情複雜地看了眼許墨,說道:“來了有一會兒了。你的手現在怎麼樣,很疼嗎?”
“沒事,小傷而已,早就不疼了。”許墨嗬嗬笑了起來,完全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林素望著他如同春風般的麵容,不禁有些晃神。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林素驚覺自己同許墨兩人已經直勾勾對視了好一會兒,麵上一熱,有些尷尬地別過頭去。她在心裏忿忿地埋怨著,自己這愛走神兒的毛病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改掉。
一眼望見床頭櫃上擺著方才探望者們留下的一袋子蘋果,順手拿了一個過來,又取了一旁的水果刀,徑自削起蘋果來。她專心致誌地看著手中的刀麵劃過蘋果,削下薄薄一層粉色的皮,一圈複又一圈,使她暫時忘卻方才的尷尬處境。不過,即便沒有抬起頭,她也能隱約感覺到,頭頂上方傳來的一股炙熱的視線,纏住她,久久沒有移開。
就在短暫的片刻之前,許墨望著窗外的時候還忍不住在想,為什麼林素沒有來,唯獨林素,是他在這個時刻最期望看見的人。剛剛想完這段,那個熟悉的身影竟就撞入他的視線之內。是不是……這就是緣分呢?隻是這麼想著,他的嘴角便不能自抑地上揚起來。
林素遞了個削好的蘋果到許墨麵前,“喏,吃吧。”
“謝謝你,素素。”許墨深深望了她一眼。
林素仍舊隻是抿唇笑了笑,不置一詞。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問:“給你家裏打過電話了嗎?別讓家人太擔心了。”
別讓家人太擔心了,因為,能夠擁有家人的關懷應該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林素似乎有些自嘲似的笑笑。
“我一個人住。”許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落寞——這也是頭一回,林素竟能從素來陽光得好像沒有任何煩惱的許墨臉上,看到名為落寞的情緒。
周遭的空氣似乎也停滯了一下子,透過窗戶灑進病房裏的陽光有一瞬間變得刺眼蒼白。這是第一次,許墨談論他自己的事情,林素的心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滋味。
哪怕時有困苦,哪怕生活充滿艱辛黑暗,也不應當失去了樂觀生存的希望。林素曾經一直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是充滿了絕望與痛苦的,但在許墨麵前,她隻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而不堪一擊。
“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林素滿目憂傷。如果父母雙亡並不是什麼少見的橋段,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和醉酒的父親在陽台爭執,一失足雙雙墜下樓去,這樣的震撼與衝擊,有幾個人是能夠承受得了的呢?和許墨的遭遇相比,自己的,是如此微不足道。
許墨咧開嘴笑起來,爽朗,看不見摻雜的一絲憂傷與雜質。他告訴林素,生活最終隻是自己過的,做人不能一輩子抱著過去的痛苦不放,所以他總是快樂的,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他關心和關心他的其他人。
做人不能一輩子抱著過去的痛苦不放……不是麼……
林素忽然明白了些什麼,低頭沉默良久,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麵上掛著清淺的笑意,又伸手削了一枚蘋果,給許墨遞送過去。而他,會意地與她對視一眼,將手裏剛剛啃了幾口的蘋果在她眼前晃了兩下,說道:“你自己也吃吧素素,這蘋果可甜了,你嚐嚐。”
陽光愈漸柔和,暖暖的,一直照射進人的心底裏,驅散長久以來深埋的陰暗。
許墨隻在醫院住了三天便出院,醫院裏的那股味道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出院那天,林素、謝宇铖、還有她們寢室幾個女孩子都一起來幫忙,幾個人手忙腳亂和許墨一同從醫院走出來,搭著謝宇铖的車子前往許墨的居所。
認識這麼久了,除了謝宇铖,就連林素都沒有來過許墨的家。這是間一室一廳的小房子,算不上精致的裝修,但收拾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