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有其主，必有其屋
他住在沼澤區，髑髏地修女街六號。房子是他自己的，曾拆掉重建過，門牌號碼可能在巴黎街道門牌號碼改革中有過變化。他住在二樓一套寬敞的舊式房間裏，一邊臨街，另一邊朝花園，戈貝蘭和博韋產的大幅牧羊圖案的掛毯一直掛到齊天花板。天花板和壁板上的圖案，縮小後重現在安樂椅上。床的四周，圍著一扇科羅曼德爾漆製的九葉屏風。窗口掛著長長的帷幔，波浪起伏，煞是美觀。窗下便是花園，屋角有扇落地窗，一道十二到十五級的樓梯通達花園，老人上下樓梯健步如飛。臥室隔壁是小書房，此外，還有一間他十分珍愛的小客廳，裏麵的布置十分優雅，牆上掛著華美的草簾，飾有百合花和其他花卉圖案，是路易十四戰船的產物，德·維沃納先生為情婦向苦役犯定做的。這東西是從一個姨婆那裏繼承來的。那姨婆性格孤癖，活到一百歲才死。他結過兩次婚。他的言談舉止介乎朝臣和法官之間，但他從沒當過朝臣，不過，他本來是可以當法官的。他很快樂，願意的話，也能變得溫柔體貼。年輕的時候，他是那種常受妻子欺騙，而從不被情婦欺騙的男人，因為他既是最乏味的丈夫，又是最迷人情夫。他是鑒賞畫的行家裏手。臥室裏掛著一幅絕妙的肖像，不知道畫的是誰，出自約爾丹斯之手，筆觸遒勁，極其注重細節，顯得雜亂無章，仿佛信手畫來。吉諾曼先生衣著的式樣既非路易十五時期的，亦非路易十六時期的，而是督政府時期荒唐青年穿的奇裝異服。他一直自以為很年輕，總是跟上時尚。他的上衣是薄呢做的，寬寬的翻領，長長的燕尾，大大的鋼紐扣。與之搭配的，是短褲和帶扣的鞋子。他愛把手插在背心的小口袋裏。他常常盛氣淩人地說：“法蘭西革命是一群無賴。”
三明慧
他十六歲那年，一天晚上，在歌劇院，有幸受到兩位成熟美人貪婪的注視。當時，她們已遐邇聞名，伏爾泰還在詩中頌揚過。她們是卡瑪戈和莎萊。他受到兩股火焰的夾攻，卻英勇撤退，投向一位和他一樣年方二八、像貓一樣默默無聞、被他深深愛戀的名叫娜安麗的小舞女。往事數不勝數。他常大聲說：“那個吉瑪爾－吉瑪爾迪尼－吉瑪爾迪內特，我最後一次在隆尚跑馬場見到她時，她是多美啊！一頭情意綿綿的鬈發，引人注目的綠鬆石首飾，新潮色的裙子，騷動不安的手籠。”他青春年少時，穿一件南方產的薄呢上衣，他常常談起這件上衣，一談起來便眉飛色舞。“那時，我的衣著打扮就像是東方土耳其人。”他如是說。他二十歲那年，德·布弗勒夫人偶然遇見他，稱他是“瘋狂的小帥哥”。
他每次見到政治家和當權者的名字，就心頭火起，覺得他們的名字俗不可耐。他讀報——他說成是“讀新聞”，“讀小報”——時，常常忍俊不禁。“嗬！”他說，“這都是些什麼人！科比埃！於芒！卡齊米埃·佩裏埃！這些人也配當部長。我也可以想像‘吉諾曼先生，部長’出現在一張報紙上！那多可笑啊！不過，他們太愚蠢，說不定還認為不錯呢。”任何事物，他總是輕鬆愉快地說出它們的名稱，也不管確不確當，即使在女士麵前，也無所顧忌。他說粗話、淫話、髒話時，泰然自若，神色不驚，倒讓人覺得挺優雅。這種無拘無束的態度，是他那個時代的特點。值得注意的是，用迂回法寫詩的時代，也是用粗話寫散文的時代。他的教父曾預言他將是個天才，於是，給他起了個意味深長的教名：明慧。
二有其主，必有其屋
他住在沼澤區，髑髏地修女街六號。房子是他自己的，曾拆掉重建過，門牌號碼可能在巴黎街道門牌號碼改革中有過變化。他住在二樓一套寬敞的舊式房間裏，一邊臨街，另一邊朝花園，戈貝蘭和博韋產的大幅牧羊圖案的掛毯一直掛到齊天花板。天花板和壁板上的圖案，縮小後重現在安樂椅上。床的四周，圍著一扇科羅曼德爾漆製的九葉屏風。窗口掛著長長的帷幔，波浪起伏，煞是美觀。窗下便是花園，屋角有扇落地窗，一道十二到十五級的樓梯通達花園，老人上下樓梯健步如飛。臥室隔壁是小書房，此外，還有一間他十分珍愛的小客廳，裏麵的布置十分優雅，牆上掛著華美的草簾，飾有百合花和其他花卉圖案，是路易十四戰船的產物，德·維沃納先生為情婦向苦役犯定做的。這東西是從一個姨婆那裏繼承來的。那姨婆性格孤癖，活到一百歲才死。他結過兩次婚。他的言談舉止介乎朝臣和法官之間，但他從沒當過朝臣，不過，他本來是可以當法官的。他很快樂，願意的話，也能變得溫柔體貼。年輕的時候，他是那種常受妻子欺騙，而從不被情婦欺騙的男人，因為他既是最乏味的丈夫，又是最迷人情夫。他是鑒賞畫的行家裏手。臥室裏掛著一幅絕妙的肖像，不知道畫的是誰，出自約爾丹斯之手，筆觸遒勁，極其注重細節，顯得雜亂無章，仿佛信手畫來。吉諾曼先生衣著的式樣既非路易十五時期的，亦非路易十六時期的，而是督政府時期荒唐青年穿的奇裝異服。他一直自以為很年輕，總是跟上時尚。他的上衣是薄呢做的，寬寬的翻領，長長的燕尾，大大的鋼紐扣。與之搭配的，是短褲和帶扣的鞋子。他愛把手插在背心的小口袋裏。他常常盛氣淩人地說：“法蘭西革命是一群無賴。”
三明慧
他十六歲那年，一天晚上，在歌劇院，有幸受到兩位成熟美人貪婪的注視。當時，她們已遐邇聞名，伏爾泰還在詩中頌揚過。她們是卡瑪戈和莎萊。他受到兩股火焰的夾攻，卻英勇撤退，投向一位和他一樣年方二八、像貓一樣默默無聞、被他深深愛戀的名叫娜安麗的小舞女。往事數不勝數。他常大聲說：“那個吉瑪爾－吉瑪爾迪尼－吉瑪爾迪內特，我最後一次在隆尚跑馬場見到她時，她是多美啊！一頭情意綿綿的鬈發，引人注目的綠鬆石首飾，新潮色的裙子，騷動不安的手籠。”他青春年少時，穿一件南方產的薄呢上衣，他常常談起這件上衣，一談起來便眉飛色舞。“那時，我的衣著打扮就像是東方土耳其人。”他如是說。他二十歲那年，德·布弗勒夫人偶然遇見他，稱他是“瘋狂的小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