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信但笑不語。季斐然道:“若論酒中至烈,定數軍酒。”遊信道:“軍酒?家父曾品過,說暴烈程度讓人吃驚,僅一小口,便騰雲駕霧。早上飲下一斤,太陽落山的時候酒勁都還未過去,患心疾之人根本無法消受。”

季斐然道:“軍酒是草原漢子起的名字,名兒倒挺古樸蒼涼。牧人也好,軍墾漢子也好,但凡視酒如命之人,把酒壇子埋在樹底下,用刀子刻上記號,幾十年上百年保存著。喜歡喝這玩意的人,要不是上年紀的,就是當兵的。”遊信安靜聽他說,手指漸漸蜷縮。

“尤其是在軍營中,這麼暴烈的酒一壇壇送到各個支隊,每人一壺,用酒囊裝,當場喝上,頗為豪氣。”季斐然飲了一口酒,全不知味,“從中原來的,從外夷來的,不管多麼暴烈,他們一口氣要喝下去半斤多。然後在大草原上歡歌暢談,行酒令,吹牛角號……”

遊信道:“看樣子,斐然對軍中的豪情還很向往。”聲音不冷不熱,也聽不出個調兒。季斐然苦笑道:“不是向往,是希覬。”遊信頓了半晌,終於忍不住道:“飲酒若為解愁,怕是酒醒更殘,愁來依舊。”季斐然嗤笑道:“小小季斐然,有甚麼愁可言。”

一點殘月入房,季斐然一張臉襯得白白淨淨,眼雖沉迷,卻無醉意。遊信這會如馬陷淤泥,開口甚難。季斐然回頭看看他,調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天下美人何其多,究竟該選哪一個?這便是我現在最大的愁。”語畢又繼續灌酒。

遊信竟有些氣惱,扳住他的手不讓他喝。季斐然瞥了他一眼,又看看他的手。遊信收回手,見他喝下去,抿唇道:“失禮了。”季斐然飲完酒,把酒杯放在案上:“睡都睡過了,還有甚麼失禮不失禮的。”遊信一怔,垂頭不語。

季斐然站起來,脫掉自己的外套,扔在床頭:“你若還想睡,絕無問題。”遊信猛地抬頭,手指握成拳,又鬆開,慢慢站起來,側頭去吻了他一下。

季斐然下意識地蹙眉,下一刻卻抱住他的脖子想要深吻。舌還未進入遊信口中,遊信便推開他,輕輕呼吸幾次,道:“我想要的不是你這身子。”說完,頭一回不打招呼,直接離開。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第 24 章

一行人歇息了一天,便開始往洛陽趕路,越往洪災源頭走,洪水越洶湧。雇的馬車行不了,唯有騎馬。封堯是武將出身,再是暴烈的馬,都被他馴服過,自然不在話下。季斐然與遊信水平湊合,普通馬匹可以擺平。

最烏龍的是歸衡啟,年紀不小,騎個馬哆哆嗦嗦,還要下屬一邊看護著。一路上隻聽扈從如下發言:“歸大人當心”“歸大人,莫要夾馬肚”“歸大人天啊”……

好容易過了幾個城,歸衡啟大汗流得像瀑布,臉白得像米粥,還自我安慰道:“要得會,天天累;要得精,用命拚。”封堯無奈地搖頭,一直道他是屁股瓣兒拴石頭。遊信頗耐心地給他解釋,季斐然眨巴著眼睛瞧樂。

後來發大水,馬從黃泥中過,更是一大災難。歸尚書幾次坐不穩,摔入水中,出來後渾一個泥人,異味逼人,馬都嫌他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痛苦之餘,也隻有感慨皇上的差事不好辦。季斐然勸他幹脆在路上等著,辦好事再帶他回去。歸衡啟寧死不屈。

季斐然不多勸,封堯便附和了他,說什麼也要歸衡啟留下。遊信幫著歸衡啟,說皇上知道會動怒。季斐然道:“皇上要的是結果,有遊大人在,還怕水治不好?”遊信麵無表情,冷靜得讓人想抽:“忠藎第一。”

封堯道:“遊大人平時對小賢謙讓,怎的此事就如此固執?”季斐然還未說話,遊信便抖了抖韁繩道:“那也要看是什麼事了。”季斐然道:“讓什麼讓呢。遊大學士是先行官,聽他的沒錯。”封堯略有慍色,騎著馬走前頭去了。

遊信策馬到季斐然身邊,小聲道:“斐然,怎麼說話如此生分?”季斐然道:“我這不是為了說服九王爺麼。”遊信微笑道:“你沒生我的氣就……”話未說完,季斐然便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笑得不倫不類:“這張臉真好看,嘖嘖。”

遊信一怔,抓緊的韁繩微鬆,馬匹往前麵奔了一段,連忙拉住。剛停下來,季斐然就已超過他往前趕去。遊信剛想追他,歸衡啟就駕著馬從他身邊飛奔過去,被馬匹震得顫唞的聲音回蕩於空際:“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身後一群扈從跟著跑去,大聲喊道:“歸大人當心,莫要夾馬肚!”

過了一程子,幾人終於折騰到了九朝古都洛陽,最寒磣的人莫過於歸大人。已至初冬,未見退洪的趨勢,知縣安排別院給他們住下,亦步亦趨跟著介紹洛陽名景。

好容易把人打發走了,幾人坐在房裏小桌上歇息。歸衡啟擦一把汗,歎道:“要讓別人相信咱們是清官,還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季斐然道:“人家會如此反應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