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腿就這樣被刀劍割斷在一旁。陳尚寅不能行走,隻得在地上支撐著爬著,口中,是翻滾而出的血水。

見到我走來,陳尚寅黯啞著聲音,趴在地上的手指向床榻被圍堵了一層的位置:“救救她……一定要救她……求你……救救她……救她……”

那般的卑微,卑微到了塵埃。麵上的表情真摯,那張斯文的臉上,滿是痛苦。

仿佛早已麻木到了極致,他也覺察不到疼痛,隻是這般一個勁地喃喃著。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不用多看,便知曉是景行然的人對他下的手,可這究竟是為何?即使景行然真的有那麼想完成我的遺願,可也不至於這樣對自己的臣子痛下殺手吧,師出有名才是正理。

景行然微微緊了緊擱在我腰際的手,竟然沒有怪罪於我這般出言不遜,反而是帶著絲無奈與遺憾:“兩個月內連殺閔周城內八個女子,這樣的人,你說該殺還是該留呢?”

陳尚寅?

殺人?

而且還殺了八個?

女子?

仿佛是天方夜譚般,我撐大了眼眸。他看上去,頂多便是一個文弱書生,怎麼可能會……殺人……再頂多也就是如我所見般,和他現今的夫人調調/情,亦或者在外勾/搭幾個女人……若談到殺人,且一殺就是八個柔弱女子,我是怎麼也無法相信的。

“有些事,不能隻看表麵。其實爺當初錄用他,一方麵是明成把持朝政,貪汙受賄了譚鄉紳的銀子。另一方麵,爺確實認定他是一個人才。若記得沒錯,那一年他差點就成為武狀元了,可惜明成將自己一個黨羽給培植上位,將他的名次給刷到了最後。”

這麼說來,陳尚寅,竟然會武,且,還算是一流?

驀地想起在萬芳樓中景行然與九公子的對話。

他當時分明便口吐鮮血了,卻還是能夠保持著淡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一個不查中了他一掌,沒什麼大事。”

“竟然真的是他!爺,不若帶了朝廷的兵馬將他圍捕吧,你這樣單身涉險,實在是太過於危險。若真是缺乏證據,便由我冥天教出馬,當作普通的江湖仇殺了結便是了。”

九公子義憤填膺的話尚在耳畔。

難道那一次,便是景行然變裝跟陳尚寅鬥了一番嗎?那個讓景行然單身涉險的人,就是陳尚寅?

“不妨事,爺隻想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景行然想要給陳尚寅的最後機會,究竟是什麼,我不得而知,可當時他那近似囈語的一句,我卻聽了個分明。

“不要像爺一樣,等到失去了,才發現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

心內震動,一股氣憋著,想要宣泄,卻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步步走向被婢子們圍堵的床榻,景行然揮手將人給斥退了。我看到玄楓錦正坐於床畔,白衣上染上了血跡,紅與白的組合,觸目驚心。

譚素心的外衫被褪了下來,隻穿著一件粉色肚兜。身體的各個重要穴位上,銀針刺穴。

“她本就虛弱,我隻是吊著她的命,可昨夜她趁我不備將百會穴的針自己刺偏了一個方位。經過一整夜,氣血上湧,已經無力回天。”朝我無力地搖了搖頭,玄楓錦麵上也是滿滿的憔悴。

這,還是第一個在他手上即將被治死的人。經過這一次,他神醫的稱號,恐怕會被世人冠上笑柄了。是我,害了他。

一百二十一、平生一癡人5(為紫藍羽而更)

血腥濃重,彌漫在屋內。

破敗的宅院,可裏頭的陳設,卻是麵麵俱到。

譚素心躺在床上,蒼白的麵容在對上我時,渙散的雙眼有一絲絲轉動的跡象。

張了張嘴,她的聲音沙啞,我分明可以感受到她想要喊“娘娘”兩字,卻意識到什麼,又急急改口:“風夫人。茆”

平淡無波的三字,舌苔的傷,似乎已經被玄楓錦治好,竟不再口齒不清……

“爺真是好奇,夫人怎會認識譚素心……不過人之將死,夫人便留下來跟她好好談談。”景行然將我扶到床畔的椅子旁坐下,似又覺得不放心,吩咐道,“去拿個靠墊。”

他那眼盲的情況,本該是被人攙扶的對象才是。如今我讓一個本身便身體有障礙的人來伺候我一個孕婦,還真是慚愧。

“不用了,奴家受得住。”抗議無效,下一瞬,婢女便在我背後墊了個軟墊。不過確實是舒服多了,見木已成舟,我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景行然,“奴家謝爺的好意。”

那幽深暗沉的眸子投向我的身上,古井無波的眼,空洞單調,沒有任何的起伏,更沒有任何的色彩,可我卻又敏[gǎn]地覺得自己被他這個根本不能稱之為眼神的眼神盯得有些顫唞。

那樣的眼神,太讓人感到不安,他分明什麼都看不見,可卻讓我有種秘密被窺探的恐懼與擔憂蚊。

久居高位,即使再落魄,卻依舊還是能夠在無形之中散發著萬般威嚴,讓人不寒而栗。

手下意識便撫上那一層麵紗,輕飄飄的厚度,根本就起不了任何的作用,有,卻比沒有,強得多。總覺得,隔絕了這樣直接的接觸,便能夠讓心底的那份擔憂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