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早已掌燈,風黎瑞第一次這麼晚還沒有歸來。
而紅纓,也第一次,沒有準時送來晚膳。
有股擔憂彌漫,可風黎瑞好歹是隻狡猾的狐狸,對我遊刃有餘,怎麼可能會出什麼事呢,遂又放下心來。
腹內饑餓,若是如今我隻是一個人,那便算了,又不是沒有挨過餓,忍忍便是了。可如今我的身子是一人吃兩人飽,肚子裏頭那個小的可怠慢不得。
透過窗戶縫偷偷望向窗外,風雨稍稍小了些。晦暗的天色下,並不曾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景行然已經不在了。也是,這麼大的雨,即使他再有閑情逸致,也隻是純屬一時的興趣。經曆得久了,管你再有何等吸引人的能耐,也會對其失去耐心。嗬……這便是人生的定律……
打開/房門,我撐開手中的油紙傘。
瀟瀟雨絲,飛揚在麵上,犀利中透著絲沁涼,將一天的疲憊與熱意驅散。右手握著傘柄,我就著從四合院內各個房內投出的微弱光線走在長廊上。
廚房設在朝南的位置,四合院裏各個屋子獨門獨戶,但廚房卻是通用的。
譚素心的事一了,玄楓錦給我把脈無礙之後便向景行然告辭回川納去了,美其名曰去完成未了的洞房花燭夜。不過按照他的脾性,我還真的不敢相信他會那麼快就接受江舒薇為他的王妃。
我不是玄楓錦,我無法猜透他的心。就好比,我不是景行然,我無法住進他的心。
目前為止,四合院周圍除了奉命保護景行然的暗衛,真正在明處住著的,也就景行然和水若卿,風黎瑞、我、江植。就連九公子,都以協助軍事為由跟著閔侍郎這位監軍去混了。當然,劉桂年等幾個侍衛,也各自住了幾個房間。紅纓等幾個婢女又住了幾個房間。
長廊幽深,路過江植所在的房間,裏頭火燭還算旺盛,一剪身影投映在窗紙上,他似乎正在調配著什麼藥物,專心致誌地擺弄,仿佛什麼都無法打擾到他。恐怕,他和我一樣還沒用晚膳。
待會兒給自己弄點吃的之後,看來還得順便為他準備點。一個大男人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也真是難為他了。
所幸不用經過水若卿的房間,要不然聽到她特意將景行然拉過去的引人遐想的聲音就不好了。不過我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經過景行然的房間。
也正是這點,每次我都是直接在房裏用膳。能在他不在的時候出門就趕緊出門,能在他在的時候不出門就堅決不出門。
房內,一片漆黑,有些好奇於他竟然這麼早就歇下,腳步加快的同時,卻又有些擔心。莫不是剛剛淋了場大雨,身子發起了燒,才會這麼早就入睡?
腳步最終定格在他房門前,來回盤旋了幾次,終究還是一跺腳,一路往廚房而去。
何必再去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呢。
如今的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
既然江植和風黎瑞都瞞著我那段記憶,我便讓所有人都知曉我真的不是陰淩紫了,不就行了?與景行然接觸越多,暴露的危險也就越大。即使再自信於他並沒有對我生情,可他那些帶著若有似無情愫的舉動,卻還是讓我每每見到都有些別扭與尷尬。
真的記不起與他相處的一切倒還好,一旦想起,便會愈發深入地去思考,去揣測,去質疑……心底的那根弦,一點一滴地揪緊,迫使我不得不去麵對……
所以,暫時還是做我的風夫人。
什麼都不能說穿,什麼都不能去質問。
*
盡管撐著油紙傘,但雨絲就著風斜斜刮來,還是能夠打在裙衫上,透著股冰涼。對於不耐熱的我而言,無疑是極好的,若不是顧忌著腹內的孩子,我真的會多讓風雨洗滌一番。
發絲上沾上了雨水,頗有些狼狽,我將那吹亂的發攏在耳後,收起傘,走入了廚房。
廚房內光線明亮,每次廚子做好膳食,為了各個屋內的人都能夠取食方便,便不會熄滅燭火。所以這一次,我也不疑有他。
但才剛走了幾步,我便知道,這一次的我,真的是失算了。
那個我最近一直逃避的人,好巧不巧正在廚房內。
且低著頭在擺弄著飯菜。
心緒複雜,對於他,我自然是不敢見的。不過才剛小心翼翼地退後了兩步,便聽得瓷碗摔碎的聲音,步子停滯,一時之間竟忘記了挪動。
一地的碎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景行然蹲下/身,那明明高大挺拔的身子,卻有幾分不穩。空洞的眼眸想要瞅準方向,卻是不能,那份迷茫無助,在沒有人的角落裏,第一次在他的身上體現出來。
手指在地麵上一陣摸索,他這才碰到了那些個碎片。剛想要拾起,卻因為一個不慎,那碎片割破了手指,瞬間便是紅色的血珠子冒了出來。想要逃離的念頭,早就因為這般軟弱的他而打消了。見得他受傷,我衝動地想要上前替他包紮。可取而代之的,是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站在與他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隻是靜靜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男人,我傾盡全力去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