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花生米，一碟鹹菜幹，鐵幗眉和金璧城燈下對酌，兩人都是心事重重。
金璧城攥著酒杯，顯得很激動：“《禮記》中說，‘周之天子有後一、夫人三、嬪九、世婦二十七、禦妻八十一’，這還不是最厲害的，到了春秋戰國時，國君的侍妾多達數百人。數千年流傳下來的妻妾製度，不知道害了多少女人。‘妾合買者，以其賤同公物也’，說的是什麼？妾的身份不過是買來的物品，丈夫可以隨意處置，甚至可以打死。那麼，為妻者又如何呢？我爹娶二娘的時候，我才出生沒多久，打我記事起，就見我娘每天以淚洗麵。可見不管是妻還是妾，都是男權製度下的犧牲品，唉，真是叫人痛心！”
金璧城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鐵幗眉拿起酒壺，幫他將杯子斟滿。
“金老師，您說的這些我不太懂，但我知道，女人向來都受岐視，就連我那個爹，都看不起女人。什麼《女四書》《女論語》，我看通篇就說了四個字，男尊女卑。我真是搞不懂，同樣是人，為什麼女人就要低人一等，就要給人踩在腳底下？”
金璧城忿懣：“這就是封建禮教的毒害！其實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每個人從出生開始，造物者就賦予了他們不可剝奪的權利，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簡單地說，就是人人生而平等。可是，這句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又何其之難！民國成立之時，孫中山先生便提出男女平等，建議實行一夫一妻製。到現在十多年過去了，依舊陋習未除，還是那個鬼樣子！更令我難受的是，我爹這次納妾，竟然還是我娘提議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啊。而這恰恰是封建禮教最可怕的地方，它不僅僅吃人，還誅心！”
金璧城越說越氣，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鐵幗眉歎氣：“說真的，這件事我也挺意外的。不過您別怨杜鵑，她也是沒辦法。一個女人但凡有別的出路，誰願意給人做小？唉，她也是個可憐人啊。”
金璧城悲憫地：“我沒怨她，我隻是感慨，又一個好好的姑娘給毀了，這個世上，又將多一個白菊仙……”
然而，杜鵑並不這麼想。
成為白菊仙那樣的人，過上白菊仙那樣的生活，恰恰是她最最向往的生活。
“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我真的成了金家的三太太了？以後，我也可以跟白菊仙一樣，天天被人伺候著，什麼都不用幹，隻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行了？ ”洞房內，杜鵑扯下紅蓋頭，興奮地打量著四周。
桌上擺著一碟棗糕，她跑過去，撚起一塊放進嘴裏，滿足地咀嚼著：“一大的棗糕誒，真好吃！哈哈，我以後可以天天吃它家的棗糕了！杜鵑啊杜鵑，你終於美夢成真了！”
外麵傳來腳步聲，杜鵑慌忙把食物咽了下去，跑回床邊，把紅蓋頭蒙上。
金世傑推門進來了，腳步有些踉蹌，顯然喝了不少酒。他走了幾步，差點被凳子絆倒，杜鵑聽到聲音，慌忙扯下蓋頭過去攙扶：“老爺，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