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斷絕，充溢的蠱蟲瞬間死去。
那如人一般光滑細膩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幹裂粉碎，樂無異沒有放手，也沒有施救，隻是低頭看著他，目光溫柔眷戀，就算懷裏漸漸隻剩一具腐朽的偃甲骨架，在他眼中似乎也是天下最美好的事物。
周圍沒有一人上前，就連術法光芒中的大祭司也保持了緘默。
因為這告別的一幕太過美好，也太過悲傷。此時似乎任何的言語，都是對他們的褻瀆和不敬。
樂無異懷抱著這具骨架，眼神悲慟卻極為清明。雖然片刻前他還會對他微笑，但是在樂無異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認識到那個殘酷而無法逃避的現實，他的師父，真的已經離去，再也回不來了，剩下的隻是一具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偃甲。
即使你前世今生都是師父的身體，但屬於他的溫暖和光芒消失後，你又怎麼能稱得上是他？
但即使深深明白這一切，他仍放任自己去感受屬於自己師父的最後一縷氣味，然後作為弟子，親手完結這個悲劇，不讓師父最厭惡的血腥殺意殘留在這具身軀上，再被人如傀儡般操控。
師父，這是弟子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他站起身，手臂微一用力，最後的骨架也化為灰塵揚散在空中，被清風卷起，紛揚散去。
樂無異伸出手，似是要挽留這些塵埃，卻最終無力地垂下了手臂，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臉，卻沒有流出半滴眼淚。
這世上，屬於那個謝衣曾經來過的痕跡，連最後一點都消失了。樂無異親手把他的夢和希望埋葬在了無厭伽藍，埋葬在無法挽回的錯過中。
前世，他的師父給他留下了一盞明燈，今生，又送給他一輪不滅驕陽。
而身為弟子的他，卻隻能再次為那位有著濟世仁心的大偃師奏響這一曲送別的挽歌。
師父，你說人生於世，難免要辜負一些人，可為何我可以守護很多人，卻總是留不下你？樂無異所擁有的和謝衣有關的東西，為什麼總會一件件失去？
他茫然地想，多謝沈夜讓樂無異舍去了心底最後一絲癡愚奢望，從此他隻餘掌中守護之劍，心中無悔之道，可以不再反抗的沿著那條既定的命運走下去。
十八
剜心之痛，最為難忍。可是誰能告訴他，如果心都沒了，還會不會痛？
熟悉的空虛感席卷了樂無異全身，並不陌生，因為前世曾伴他無數個難以入眠的深夜。
他看著外邊的光亮，感受著身後的各種刺背目光，挺直腰身，拚命告訴自己，樂無異，在此時此地此刻，於沈夜麵前，你不能露出一點軟弱。
你是謝衣的弟子，是那個在捐毒大漠不畏劫難，慨然赴死的大偃師的弟子，你可以死，但不能退。
這麼想著，那翻騰不止的情感和悲痛竟慢慢都被他冰封起來，沉入了名叫堅強的深淵中。
覺得自己勉強維持的平靜應該不會丟了師父的臉，樂無異才慢慢回身。
他的身體仍在細微的顫唞，表情卻在龜裂的一瞬間完全僵住，落入其他人眼裏竟有幾分無動於衷的麻木。
“嗬嗬。”
那低沉的男聲輕笑起來。
“謝衣，你的弟子倒真讓本座有幾分刮目相看。”
“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亦可以如此狠辣。”那個聲音頓了頓，“很好，謝衣之徒，你很好。”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所有去交換他回來，而不僅僅是一具軀殼。
他在心中默默回答，卻知道這毫無意義。
下一瞬，持劍的少年出現在安坐於輪椅上的七殺祭司之旁。
他的眼神是冰冷的無動於衷，晗光鋒銳的劍鋒離瞳的脖子不過毫厘之差。
“我知道你的蠱術很厲害，但你可以試試，究竟是你的蠱快，還是我的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