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像低血糖患者,好半天才把黑眼仁翻回來,想惱火給我看,卻哼哼哼哼地笑。哪吒已經越開越遠了,阿肌們有點急,催促下錢程擺擺手坐進車子,揚塵而去。
我手遮著陽光遠眺,深呼吸,飽含車尾氣的幹熱空氣鑽進鼻子,顫微微地在胸腔擴散。
季風聲音興奮地告訴我,他見到一個海島,老腐敗了,有一塊堤壩全用雨花石鋪的,我見了得氣死。
我聽了就笑個半死:“那叫海塘,你當水庫哪還堤壩~”
“一回事兒麼!”打火石的磨擦聲。我幹咳兩聲,他心領神會,“狗耳朵~”
我罵:“臭得瑟!”
他討饒:“在你麵前不得瑟。”
說起早上去機場接喬老師的事,不可避免地提到錢程:“他和那吉良竟然是姑舅兄弟。”
他不關心這個,隻興致勃勃問:“哪吒剃光頭好看嗎?”
“沒個女孩子樣,穿著小布褂子還戴串佛珠,跟個小和尚似的,一勁兒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呢。你還得有幾天啊?不是說十天就差不多嗎,這都走快半個月了。”
“明天下午回返。”他問,“你想我了嗎?”
我脫口就說:“望眼欲穿。崔少波什麼事兒都找我,這禮拜我就上了兩天半班。”
他微惱:“辭了得了,不說好給我當貼身秘書嗎?”
“貼身秘書給你請了,還兼前台,一米七四,北服畢業的。”
“老黑麵試的吧?”
“那是,他能讓這好事兒落到別人身上嗎?”
描述了黑群選美標準地選前台,語氣中帶著鄙視,季風樂夠嗆,直說正好公司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來個花瓶擺著也行,全當解決視疲勞了。今天外景任務收工,班組去普陀山半日遊,趕上觀音香會,一人送一個平安符,還吃素菜。“挺好吃,肯定放雞精了。”
我噗地笑出聲:“你沒什麼慧根,還是不要打擾佛家清靜了。”
“你也外行了吧?觀音是佛嗎?”他給我講了半天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慈航大士,佛道兩摻兒,估計都是今天從香客或導遊口中聽到的,最後卻說,“不過普陀山確實是佛家聖地,什麼都跟佛靠邊兒,他們放那個經文嗯嗯呀呀賊鬧心,比我唱的還難聽。真的。”
我警告他:“你當心被念回原形。”
無量天尊,第二天下班在樓門口看見跟保安聊天的季風,沒毛沒尾巴直立行走,還是人形。發現我,眼裏躥出豹子光。我低頭看地麵的大理石花紋,旁邊女同事輕笑:“家家,你老公來了。”
外人麵前季風還比較能扮斯文,我看他對我們同事假笑,誇道:“你越來越像個專業演員了。”
他糾正我:“模特兒。”隨手取了我紮頭發的細繩,“紮起來幹什麼?”
“熱~”我搶回來三兩下捆好,“杭州熱不熱?”
“沒有你,哪有光和熱?”
“MTV的歌詞?”
“嗬嗬~天天在海邊兒轉悠,專撿太陽大的時辰支棚子拍,曬得我直冒油。”
好像真曬出去不少油,我上下打量他:“瘦了。”
本來以為他會先去看看公司,結果人還挺沉得住氣,吃了飯直接回家。黑群也剛回來,鞋都沒換,撅在地上翻大包小包的土特產,季風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他向前撲時沙發,回頭罵了一句,又說:“一樣吃的都沒有。”
季風嗤笑:“那地方本來也沒啥吃的,就湯元,要不就是海鮮。還有一種東西,長得像西瓜,切開一看,皮薄,肉紅,沙瓤的,吃著還挺甜,籽兒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