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兒這幾日異常煩躁。他甚至懷疑那天自己確實認錯了人,那個丟給自己荷包的少年根本不是小五,否則小五怎麼可能在認出他後不來找他呢?

那日小五跑得匆忙,沫兒連他穿什麼衣服也未曾留意,隻覺得他似乎長高了些,看起來也老成了許多。這種久別之後陌生而熟悉的感覺讓十歲的沫兒突生感慨,他和小五,不管願不願意,都在長大。

入夜,沫兒翻來覆去,睡得極不踏實。黑色的氣體纏繞著方怡師太,沫兒使勁揮舞雙手,卻無能為力,眼見師太被黑氣越裹越緊,並漸漸消失不見,沫兒嚎啕大哭,周圍陷入一片黑暗……遠處出現兩個模糊的身影,沫兒直覺那就是自己的爹娘,便使勁飛奔過去,走到跟前,卻是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沫兒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地上無聲抽泣起來……

終於掙紮著從噩夢中醒了過來,摸摸臉上,淚痕猶在。但奇怪的是,嗚咽聲縈繞不去。沫兒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清醒過來,翻了個身,支起耳朵蜷縮在被窩裏一動不動。

低沉壓抑的嗚咽聲更加清晰,似乎就貼著牆根,順著床那邊的天窗絲絲縷縷地傳過來。沫兒摸黑披上外衣,哆嗦著坐了起來。

沫兒聽了一陣,確定哭聲從後牆處傳來的,便起身摸索著找到鞋子,裹著外衣走了下去。天氣異常寒冷,大堂的爐火發出一點微紅的光,卻感不到暖意。沫兒輕輕將後門推開一條縫隙,強烈的寒氣鋪麵而來,讓他打了一個哆嗦。

冰凍的水麵反射著微微星光,一個黑色的影子跪在塘邊,雙手掩麵,肩頭抖動,背影厚實而熟悉;偶爾從喉間擠出的低吼,竟比大聲哭泣更讓人動容。

沫兒輕靠在門上,有些手足無措。該是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三哥如此痛徹心扉?

想了一下,沫兒還是決定退回去。三哥既然選擇深夜釋放情緒,自然是不想讓他們知道。

這日上午,文清和沫兒正在幫黃三一起研磨薔薇粉,隻聽門口一陣爽朗的笑聲,公孫玉容如同一隻蝴蝶,翩然飛落聞香榭。

自從九月末公孫玉容訂製新婚香粉之後,已經兩個多月沒來。她今日身著一件大紅色毛領胡服,腳蹬紅色鹿皮長靴,頭上戴了同色狐尾軟帽,猶如在寒風中怒放的紅梅。婉娘迎上去笑道:“好一個‘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的玉人兒!於夫人大喜了!”公孫玉容聽婉娘叫她“於夫人”,雙頰騰起兩朵紅雲,隨即燦然一笑,粉麵含春,眼波盈盈,英氣之中更添了幾分柔媚。陪她一起來的夫君於公子穿了同款色胡服,卻是全身黑色,眉眼含笑,不遠不近跟在身後。

婉娘將公孫玉容夫婦讓至中堂,黃三已經將屋裏爐火添得旺旺的,甚為暖和。沫兒去斟了茶來,又連忙偷偷溜走。

公孫玉容嗔道:“小子,站住!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沫兒無奈回身地施了一禮,諂媚道:“公孫小姐成了於夫人,比以前更漂亮了!我去給您拿最新的香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