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子,便看見滿院子不見一個丫頭婆子,屋子裏隱隱透出說話的聲音。

寶玉細聽了一聽,卻是薛姨媽的聲音。

“若說確是蟠兒肆意妄為,我也認了。可那個叫做什麼琪官兒的,分明是他勾引著蟠兒!不說別的,先前便哄了蟠兒多少銀子去!可憐我蟠兒,還想著他是忠順王爺跟前伺候的紅人,好生打點了,明兒在那王爺跟前也有個遞得上話的人。誰承想,竟是叫人給蒙騙了!如今弄得那忠順王爺認定了是蟠兒拐帶琪官兒藏了起來,隻跟他要人。蟠兒如何能知道呢?”

說到這裏已經是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自我們上了京,就一直住在姨媽這裏。若是論起來,還真是並沒有得罪過誰。我哥哥素來沒有什麼心機,可往日裏這邊兒府上的珍大哥哥、璉二哥哥都是跟他好的。再有平日跟人家出去吃酒,也都是什麼將軍的公子之流。可見他的人緣還好。所以一出了這事兒,我們也就想著,定是忠順王爺那裏誤會了我哥哥。姨媽知道,我們在京裏是兩眼一抹黑,舅舅又外放,所能指靠的隻有姨媽了。我媽媽急的什麼似的,說不得我這裏求求姨媽,跟璉二哥哥說一聲,找個門路在忠順王爺那裏,蘀我哥哥分說分說。”

溫柔中略帶著幾分焦急,壓得細細低低的聲音傳出來,卻是寶釵了。

寶玉聽著,便知道是琪官兒事發。前兩日賈政已經叫了他和賈珠過去敲打了一番,便是為此了。

隻是想起前世,自己因為這個還被父親痛打了一通,到了最後,自己也不知道琪官兒到底如何了。如今這事兒卻是挪到了薛蟠身上。也不知道那忠順王爺會如何整治薛蟠,聽著裏頭薛姨媽和寶釵的話,怕是下手不輕。

果然,半晌沒有聽到自己母親說話,卻是薛姨媽的聲音再次響起:“都是我沒有教好蟠兒,這孩子從小便養成了那樣的性子,如今我也怪不得別人。隻是姐姐,我們孤兒寡母的,蟠兒再不成器,也好歹還是個能出門的男丁。若是他真有什麼,可叫我和釵兒如何活著?縱有那家財多少,也是無事!”說罷,失聲痛哭起來。

“唉……”聽得王夫人道,“妹妹快別這麼著,我這裏看著心裏實在是難受。”

“姐姐……”

寶玉聽到這裏,扭頭朝外頭走去。想起那年看見忠順王時候,雖也是一副弱冠形容,眉目俊朗,隻是卻帶了幾分跋扈不羈之態,看上去便不是那等好相與的。

先前自己大姐姐以皇妃之貴,那忠順王尚能隻遣了個長史來教訓自己,如今薛蟠碰到他手裏,還能得個好兒去?

昨兒已經聽璉二哥說了,薛蟠如今被忠順府拘著逼問琪官兒的下落。聽薛姨媽的話,隻怕是有叫府裏為她們出頭的意思。這個卻是不大好辦,一來若是真的甩手不管,傳到外頭去難免被人家說是隻顧著明哲保身了。二來,薛家自來便住在了這裏,隻怕也真是撇不清的。

心裏鬱悶著,便隻顧悶著頭往前走,不成想出了院子,走到一處月亮門外,險些便與那邊兒過來的人撞個滿懷。

“你做什麼這樣急急忙忙的?”

來人卻是賈珠,見寶玉沁著頭匆匆忙忙,不知何事,忙問道。

寶玉“哦”了一聲,又歎了口氣,將方才自己聽聞之事說了。

賈珠搖頭笑道:“這個卻是不當你來操心了。若是真的惦記上了咱們府裏,先前忠順王爺也不會打發人來見老爺——不過是打探一下咱們的意思罷了。”

“這個卻是為何?咱們家裏跟忠順府從來沒有交往,那王爺又是皇親,如何會如大哥哥說的?”

“咱們府裏雖無這樣的麵子,難不成你忘了林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