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經曆得多,想的也多。為何這王氏定要把薛家丫頭弄進門來?若說是為了家世,前幾年薛家還有皇商的名頭,現如今就是個普通的商戶,京裏多少官宦人家,哪家不比他們強?若是說品貌德行,在她看來,那薛寶釵除了容貌出挑些,也沒什麼了。不說別的,這府裏有金玉良緣的說法,她卻天天帶著個金鎖來來去去,“德”這一條上就有瑕疵。

可見,這王氏看中的,可不是什麼家世品行,她這就是要跟自己打擂台啊!明知道自己不喜歡這個丫頭,也定要讓她進門,不是為自己添堵?再者,這幾年鳳姐兒跟王氏麵和心離,也不再如從前一般事事聽王氏調遣,若是薛寶釵進門,自然跟王氏一條心。有王氏撐腰,薛家丫頭又是個有心計的,那珠兒媳婦還能落了好兒去?若是……

賈母心下一沉,她也是侯門出身,在這國公府裏由一個孫子媳婦,熬到了如今的老太太,什麼後宅手段沒見過?若是王氏狠心一點兒,磋磨著李氏捧起寶釵,那也不是不可能!

越想,賈母越覺得這王氏可憎——如今這府裏,上有貴妃娘娘扶持,下邊珠兒寶玉爭氣,就是璉二,也比前幾年上進了不少,人情往來更加滴水不漏。這,正是闔府一心蒸蒸日上的時候,她怎麼就不能消停些!

細細思忖了兩日,賈母決定先行一步,將自己身邊的八個一等大丫頭挨個兒過了一遍,看珍珠往日裏還是個細心的,人又老實,最好的是,她是外邊買來的,在府裏沒有任何根基,即使有天心大了,也翻不出風浪。

因此,今日她就當著王夫人的麵兒,將珍珠送到了大孫子的屋裏。當然,賈母也顧及了李紈的麵子,將珍珠的賣身契直接給了李紈。

長者賜不敢辭,李紈心裏苦澀,也隻得收下了。

將無關人打發走了,賈母獨獨留下了王夫人,狠狠數落了一番,“我知道你的心思,拉扯親戚也要有個度!你妹子家的孩子,也是在你跟前長大,難道你忍心讓她給人做小?二房也是小,不用我說,你瞧瞧你們院子裏的趙姨娘,有兒有女,到這把年歲了,不是一樣得在你跟前立規矩?你讓寶丫頭做小,姨太太那裏怎麼說?舅老爺那裏怎麼說?你這是要做親是要結仇?糊塗的東西!還敢去攛掇娘娘,我再沒見過你這等不為兒女著想的娘!”

王夫人被數說得心頭火起,梗著脖子爭辯道:“我也知道,我妹子家裏如今中落了,老太太看不上。可是,寶丫頭實實在在是個好孩子!若是我不拉一把,她又能找何種人家?我是為了她們多想了些,卻也沒有害自己兒女的心呐老太太!您看看珠兒媳婦,說句不慈的話,她哪裏像個媳婦的樣子!珠兒被她牢牢地把著,除了她自己,春柳幾個通房就跟沒有一般,連個喜訊都有!若是她身子骨好些,我這做婆婆的也就不說什麼,可她也是時常病歪歪,這麼下去如何使得?寶丫頭是個身子骨壯實的,我不圖別的,隻求她能為珠兒媳婦分擔分擔,為珠兒開枝散葉,這難道也是我的壞心嗎?”

賈母冷笑:“罷了罷了,我說的你也聽不進去。既是這樣,我又何必再與你說?我隻一句話,寶丫頭千好萬好,抵不過她有個不成才的哥哥!我斷不會容他來拖累咱們珠兒!你的心思且歇歇吧!你老爺如今致仕在家,你得空,將他照料細致了,才是正經!”

攆走了王夫人,賈母心裏又悶又堵,鴛鴦等人也不敢勸。

寶玉察言觀色,故意說了些在外邊的趣事,才終於算是哄好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