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進行到這裏,似乎陷入僵局。她想,大概江杭遠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陸竟承認的到底是什麼。
承認他不喜歡她?讓她看明白這一點。或是承認——承認他其實對她別有居心,然後——然後又怎樣呢?
心下一片悵然,發覺自己也不清楚,她想得到的回答是什麼。
江杭遠隻是緊抿著唇,攏著眉,倔強地站在原地,許久,憋出一句:“你敢發誓,除了周阿姨說了要你照顧她,還有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以外,你對她,沒有一點點的私心,或者別有居心。”
他這樣的咄咄逼人倒是周大寶沒有想到的。她記憶裏這兩個人的接觸真的沒幾次,也許私下有什麼不可為外人道的內幕,也越發讓她奇怪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內情。
在這邊窮追不舍的追問之下,陸竟終於露出一貫冷漠不耐的姿態,他極快的望了哪裏一眼,隨即垂下眼簾,側著臉,做出一個漠然又有些惱煩的姿態,口氣十分堅硬:“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就算你不信,我也隻有這一句,沒有其他好說的。”
“……”
他的眼裏灼灼得燒著火,好像總盼著逼得陸竟應下著什麼似的。周大寶看得心慌,煩悶著什麼吐不出來,到底搶在這兩人再起什麼不必要的疑問之前出聲。
“——江杭遠,你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我跟陸竟,隻不過是普通朋友,或者隻能說是我媽拜托他照顧我所以才會有幹係的,你不用再糾結我跟他有什麼了。”她頓了頓,垂下眼,繼續不快不慢地說著,“你們有什麼過節我不清楚,隻是高考誌願那件事也就這樣了,我覺得這學校也挺好的,你在那邊也挺好的。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就是這樣,也挺好的。——你懂我的意思的。是吧?”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她看著他,另外那個他,一樣也看著她。
記憶裏那個男人的影子,跟現在這個滿腔熱血敢愛敢恨的男生,真的很不一樣。
那個時候的他,好像一塊沉澱下來的美玉,溫潤,柔軟,親近,和暖。現在的他,是一塊還未經過開采雕琢的璞玉,熱烈,衝動,純淨,也馴服。
即使這兩個“江杭遠”,都無一例外地受控於父母的關照之下,離不開那個家。
周大寶很無奈地發現,自己真的,真的對這樣年輕的,稚嫩的,幾乎完全異於記憶中那個江杭遠的少年,隻是失望了那麼一次以後,就談不上半點不一樣的熱情。
大概她喜歡的,也是那個能像山一樣支撐著她,在那個時候的陸竟麵前仍舊有揚眉吐氣把握的男人,作為未婚夫,作為丈夫,能頂天立地,能為她遮擋風雨的模樣。
簡而言之就是一看就很靠譜能依賴的模樣。
這樣的想法真的很惡劣,也很自私。
完全沒有顧及麵前這個不一樣的江杭遠,他會有的心情。
周大寶難以直視他現在這樣複雜的,無力的,難過的眼神。
是她很沒品地自以為自己可以養成,結果一發現自己養出來的是不同於印象裏,也不是自己需要的那種,又不小心被反撲了一爪子以後,就心虛潰堤想要拋棄掉對方。
那樣豪言壯語的一番話說完,她無措地揪著褲腿,在對方乍然幾度變幻的目光底下無所適從。而且隻要一想到這個時候陸竟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就更加覺得慌張。呐呐幾句,發現自己如果再接著說下去他大概會更惱她的,於是沉默地立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
能理解那種心情麼?
明明舍不得傷害的一個人,因為自己的錯覺才讓他產生錯覺,可是發現自己錯了,不得不要去拒絕那些明明是自己先觸發才會產生的奇異心情。麵對他那樣傷痛的,指責的眼神,於是心裏愧疚,不安,不能說服自己接受他,也無法說服自己,去繼續地給他更加直白的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