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邊幫我穿衣邊對我道,皇上上早朝前令人不要吵醒我,還叮囑宦官告訴皇後,今天早晨讓我不必過去晨省了,末了不無得意地說道:“美人,這可是宮裏從未有過的。”
洗浴完畢,梅雪端上一碗濃苦的藥湯遞給我:“這是皇後娘娘的賞賜,美人請用。”
我看了看那碗散發著苦味的藥湯,問她:“是不是每個得到皇上寵幸的妃嬪都會在第二天收到這碗藥?”
她不說話,我指著桌子道:“放那裏吧,我一會喝。”皇後雖然想利用我,卻不想再多一個敵人。不過她做得如此幹淨,為何德妃還能懷上孩子?真不能小覷這個女人。
一飲而盡,這碗藥湯倒解了我的麻煩。梅雪看著我喝完,跪下道:“美人,奴婢也是遵旨而為。”
“我不會怪你,你去交差吧。”我揮揮袖,“我今日有點乏,想出去走走。”
進宮很有些日子了,卻未曾得空在宮內走走。後宮是前朝修建,本朝隻是修葺了破損的地方,未有增建。
我漫無目的地遊蕩,一路走到掖庭旁邊,這裏是關押宮裏罪婦和犯官家眷的地方,門口有禁軍把守。高高的院門上油漆已經剝落,院子很安靜。
遠遠地看著掖庭大門,打算離開,卻聽見一聲尖叫:“貴妃娘娘……”
轉眼望去,一個嬤嬤站在宮牆角落不遠的地方,臉色蒼白,全身發抖。
上前走了兩步,她嚇得跪下來,不停地磕頭:“貴妃娘娘,求您千萬不要怪奴婢,當年奴婢也不得已,實在沒有辦法,求您老人家原諒老奴,老奴以後會天天給您燒香的……”
我剛想問她,卻聽見背後有人喚道:“鄢美人,你在這裏幹什麼?”
張昭儀從甬道的另一邊走過來,臉色很難看,像是受了委屈。
“見過昭儀。”我按宮規行了個禮。
“鄢美人,您還是別行禮了,本宮受不起,連皇後娘娘的晨省你都敢不去,本宮又算什麼。”她假意扶住我,手卻重重地掐了我一下。這女人的心機全露在表麵。
“妾身偶感風寒,此事已稟報過皇後娘娘。”
“偶感風寒?身體有恙,跑到掖庭來幹什麼?”她用帕子擦自己的手,像是有什麼髒東西一樣,“莫非你已經預知自己會進來這裏,先來探探路?”
“臣妾地位低微,哪敢搶了先機,要是探路,也是要為娘娘您先探才是。”我不待她發怒,轉身便走。
她雖貴為娘娘,皇上卻從未去過她那裏,誰最受寵,誰最得勢,品階不過是一個虛銜。她上哪裏去告我大不敬的罪?
且不管她,倒是那個嬤嬤,我必須要見她。隻是此時不能帶她走,會引人懷疑。
剛回到倚月閣,梅雪就迎上來:“美人,你是不是剛剛遇見了張昭儀?”
好快的消息,我睨她一眼,坐到桌旁。
她給我邊倒茶邊說:“奴婢剛從皇後娘娘那回來,路上看見張昭儀帶著一個嬤嬤回去,奴婢隱隱聽到她好像說什麼抓到美人的把柄。”
“她帶一個嬤嬤?”我捏緊手中的杯子,“什麼嬤嬤?”
“不知道,這個嬤嬤看上去不像是在各宮服侍的,倒像是做粗活的,因為很少見到各宮娘娘會帶著這樣的嬤嬤出門,所以覺得奇怪。”
這個張昭儀,居然先下手為強。
“美人,張昭儀雖然得不到皇上的寵愛,但是她是宰輔張大人的孫女。在後宮的地位也非比尋常,奴婢奉勸您忍一時風平浪靜的好。”
“張大人的孫女?”我努力回憶當日在流雲殿裏跳舞時坐在四邊的大臣,那個滿臉警惕地看著我,說我是妖孽的老家夥就是張鬆年。
“是的,他在朝中的地位與相王爺差不多,是勤王的功臣。”梅雪接著說道,“皇上很器重張大人。”
張昭儀,我剛才倒小瞧了她。
“這位張昭儀,平日裏為人如何?”我定了定心,接著問。
“我聽宮裏其他人說,張昭儀平日為人極其刻薄,稍有不如意就打罵下人。舊年裏,還有個宦官被打罵得受不了,自盡了。”梅雪的回答倒讓人意外。
“張宰輔的家規謹嚴,小姐應該不會如此吧?”我放下手中的杯子。
“聽說她不是宰輔大人的嫡孫女,是宰輔大人的庶子與外室生的女兒,宰輔大人當初很不滿意,一直不肯相認。張昭儀娘娘是在進宮前才進了他們家,之前一直都是住在外頭的。”
“梅雪,你想辦法幫我探聽下她的行蹤。”
梅雪唱喏,又寬慰我道:“美人不必太過憂心,到底皇上還沒見過張昭儀呢。”
“皇上為何一直不見張昭儀?”細想起來,張昭儀倒也是個美人。
梅雪笑了,反問道:“美人聰慧,您覺得呢?”
是皇後,張鬆年在朝中製約著段少卿,她在後宮讓皇上見不到張昭儀。真是好深的算計。
“妹妹這裏真是好清雅。”還在尋思如何是好,張昭儀倒尋上門來了。“怪不得皇上天天愛到你這裏。”
少不得行禮,她坐在桌旁,生生受我一個禮,眼神滴溜溜一轉,對身邊的人說:“全都下去吧,本宮有事和鄢美人說。”
我示意梅雪退下去,隻剩我們兩個人。“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有什麼話請講。”
“我是該叫您鄢美人,還是公主殿下呢?”她一臉嘲諷地看著我。
我攥緊帕子:“你在說什麼?”
“不用再裝蒜了,劉嬤嬤全招了。”她站起身來,目光如錐。
“劉嬤嬤是誰?”我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你不用再裝了,今天在掖亭和你說話的那個嬤嬤,”她眼中寒光閃爍,“她說你是前朝貴妃娘娘的女兒,端平公主。”
我放下茶盞,笑得快背過氣去:“昭儀娘娘,您是不是今天睡糊塗了?”
“我糊塗不糊塗,你心裏清楚。這宮裏不止劉嬤嬤一個老人,掖庭裏有多少前朝宮裏的遊魂,把伺候過端平公主和那個什麼貴妃的人全找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她掂著手裏的團扇,“到時候,隻怕是皇上不但不會再寵幸你,你這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小命,怕也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