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跟在鄰家的小妹身後一起上山采摘野菜,有時跟著她們學做針織女紅,聽她們談論誰家英俊的少年郎。
我做了教習,教授城中待選采女跳舞,總是要吃飯的。我教她們跳舞,跳我曾跳過的舞,我告訴她們,眼神如何流轉,才可顧盼生輝,指尖如何才能如筍尖蘭花,手臂如何抖動,才可以如行雲流水,軟軟的腰肢如何才能扭動出妖嬈的風情,腳步如何才能如落在水麵的蜻蜓般輕盈。每一寸骨肉,都是為了舞蹈而生。
可我卻不能舞,每一支舞,都帶著回憶,腳步踏起的那一刻,那些回憶如山泉般噴湧而出,占據我的身體,一刻不能釋懷。
陽光稀薄,即便是冬日,江南的雨水依然不斷。濃密的雲層壓下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衣服緊緊粘在身上,讓人窒息。
我坐在屋簷下看著雨水發呆,屋子裏麵沒有一絲暖氣,因為潮濕,柴火點不著,我連著吃了幾天冷飯。陰冷無聲地入侵,無處不在,像無聲的回憶,占領每個角落,令人窒息。
我一次次夢見敦煌,夢見黃沙漫天,紅蓮地獄裏策馬疾馳的身影。夢見自己在陰冷的黃泉路上徘徊,霧靄沉沉,淒風陣陣,忘川邊擠滿了冤魂。他們伸手向我,想把我一起拉進深深地忘川裏,化成河中的枯骨。
我大聲呼救,以為忘卻的,卻深深刻進骨裏。
縣丞大人令我好生教習城中的女子跳舞,大燕帝王慕容白將於團圓節擺駕廬江,祭奠鄢家。這對廬江來說是一件奇事,鄢家門口聚集了許多人,自稱是鄢家子孫,想要領取這盛世的封賞。
我不知道慕容白為何要來這裏,端平死了,青漪也死了,他來尋找敗落的鄢家,賜予封賞又有何意義?給我這個孤魂野鬼看嗎?還是安慰自己?
今夜,在鄢家的祠堂,城中待選的采女要為大燕皇帝歌舞一曲。
我遠遠望了一眼戒備森嚴的鄢家祠堂,琴瑟和鳴,她們正跳著我教她們的舞蹈。
人山人海,燭火搖曳,獨獨看不見他。
我知道他來了,因我而來。相距咫尺卻望不見對方,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命運。
月華初上,倒映在河水中,波光漣漣,滿河碎銀。
我站在河邊,仰望著天空的圓月,月已圓,人未圓。
想起那年的團圓節,如夢般。
他說的話,猶在耳邊,卻已咫尺天涯。
我高高盤起長發,換上采女們剩下的舞衣,插上銀簪,再跳一次,月光舞。
月色溶溶,落在指尖,捧在手心。
踏步,飛旋,如天女般,撒下月光點點。
拈指,輕笑,如精靈般,遊戲世間。
腰若無骨,臂若靈蛇,眼如邪魅。
我是人間的欲,人間的愛。
隻一眼,便顛倒了眾生。
“漪兒,”正跳得沉醉,身後傳來許久未曾聽到的聲音,穿過幾世,透過冰涼的月光落入耳際。
我不敢回頭,怕隻是夢一場。
“漪兒,”那個聲音飄忽不定,像薄霧後的月色,朦朧又真切,“真的是你?”
時常跟在鄰家的小妹身後一起上山采摘野菜,有時跟著她們學做針織女紅,聽她們談論誰家英俊的少年郎。
我做了教習,教授城中待選采女跳舞,總是要吃飯的。我教她們跳舞,跳我曾跳過的舞,我告訴她們,眼神如何流轉,才可顧盼生輝,指尖如何才能如筍尖蘭花,手臂如何抖動,才可以如行雲流水,軟軟的腰肢如何才能扭動出妖嬈的風情,腳步如何才能如落在水麵的蜻蜓般輕盈。每一寸骨肉,都是為了舞蹈而生。
可我卻不能舞,每一支舞,都帶著回憶,腳步踏起的那一刻,那些回憶如山泉般噴湧而出,占據我的身體,一刻不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