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著我的臉：“剛才朕出來尋你，看見你在這裏跳舞，朕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幸好這不是夢。漪兒，你是朕的心，朕說過，朕欠你的，拿一生來還。你忘了嗎？”
“陛下對漪兒厚愛，漪兒感激不盡。隻是帝王的心中，江山為重，漪兒對陛下而言是羈絆。宮廷鬥爭，永無休止，帝恩縱使榮加一身，到底無可避免傷害。漪兒累了，漪兒害怕再發生同樣的事情。陛下，請就當漪兒真的已經死了吧。”
泣不成聲，跪坐在河邊，用盡所有力氣抱緊他，以為看透的，如冰似鐵的決心片刻瓦解。我哭得傷懷，為了受過的委屈、痛苦、驚嚇，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隻有在最親近的人身旁，才會放下一切戒備，盡情軟弱。
他傷心落淚：“朕就是個傻瓜，自以為可以坐鎮天下，以為這樣才可以給你最好的，卻到最後連你都保護不了，一次次讓你為朕受盡委屈，還渾然不知。朕要這天下到底做什麼？”
他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我臉上，喃喃低聲道：“漪兒，你帶朕走吧，朕不做這個皇帝了，天涯海角，朕陪你去，好不好？隻要你不離開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輕聲道：“我已經兩次失去你，再也承受不了第三次。這次，我絕不放手。”
愛怨癡嗔，人生終究逃不過心底的魔。
從第一眼在倚月閣看見他的那一刻，便定了三生。
一眼萬年。
這便是命中注定。
千杯綠酒何辭醉，與君共飲，不訴離殤。
“陛下，臣妾跟你回宮。”我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痕輕笑，“天下無主，必然大亂，屆時你我又有何處可安身？”
“漪兒，你不要勉強自己。”他輕撫我，“我不想再讓你受丁點委屈。”
“好不容易天下才安定下來，若再發生戰亂，漪兒又怎能活得安心？”我嫣然一笑，“臣妾不想讓陛下背上千古罵名。隻要陛下心中一直有臣妾，臣妾就不怕。”
誰，執我之手，消我半世孤獨；
誰，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
誰，撫我之麵，慰我半世哀傷；
誰，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誰，棄我而去，留我一世獨觴；
誰，可明我意，使我此生無憾；
誰，可助我臂，縱橫萬載無雙；
誰，可傾我心，寸土恰似虛彌。
陽光很耀眼，照人影白晃晃連成一片，鸞旗飛舞，華蓋飄飄，寶馬雕車香滿路。
我坐在龍輦裏，最後一次望著這裏。
沿街跪了一地，有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不敢抬頭。
我看見了康世德，他跪在人群裏，抬頭望著我，手指悄悄地指向路邊的茶樓。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旌旗之後，茶館之上，有個白色的身影一晃而過。
是少卿。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他還活著。
我依偎在慕容白的懷中，車外竹影搖曳，桂子飄香，我仿佛看見王猛在樹下吹奏笛聲，母親在一旁，翩然起舞。不覺之間，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