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嗎?不奇怪。

劉禪投降前幾年,出使歸來的薛珝(讀如許)就對吳帝孫休斷言蜀國必亡。後來曹魏出兵時,一個名叫張悌的吳人也作出了相同的預測。他們給出的理由也一樣:當局窮兵黷武,人民苦不堪言,朝堂沒有正義的聲音,田野不見健康的臉色。這樣的國家,豈有不亡之理?

這是有數據支持的。劉禪投降時,蜀國共有家庭二十八萬戶,人口九十四萬人,然而軍隊卻有十萬,官吏則有四萬。也就是說,九個人就要養活一個士兵,七戶就要供奉一個官吏,蜀國人民實在負擔不起!

當然,由於諸葛亮克己奉公以身作則,蜀漢官員總體上比較廉潔,可惜老百姓更關心的還是吃飽肚子。與孔明先生一起勒緊褲帶,不是他們想要的生活。

益州的士族和豪強就更是咬牙切齒。因為諸葛亮要籌集軍費,又不肯加重小民負擔,還要做到公平公正,結果自然是這些人出錢出力最多,豈能不怨恨?

何況他們還隻有奉獻沒有回報。劉備信任重用的基本上沒有益州人,諸葛亮執政後雖力圖處以公心,卻不可能根本改變既定的組織路線。“荊州第一,東州第二,益州第三”的原則,也是諸葛亮堅持的。

益州集團隻可能被邊緣化。

義務與權利是對等的。如果貢獻最大而利益最小,益州人又憑什麼要與蜀漢政權同生死共患難?

以法治蜀也有問題。因為益州的士族和豪強並沒有立法權,許多法律反倒是專門用來對付和整治他們的。何況蜀漢的執法也未必都公平。諸葛亮尚且冤殺了益州豪族常房諸子,又如何保證其他人不濫用職權?

總之,益州士族在政治上受排擠,經濟上受盤剝,法律上受製裁,仕途上看不到希望。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盼望曹魏的大軍早一點南下來“解放”他們。

利益,決定了益州士族的整體取向。

作為士族和豪強的政權,司馬昭執政的曹魏也沒有虧待他們遠在益州的階級兄弟。劉禪手下原屬荊州集團和東州集團的官員都被調回中原,益州的地方官則由本籍士人出任,並由本地名流擔任的中正官負責推薦。

益州土著“蜀人治蜀”的願望實現了。

主動投降的劉禪住進了洛陽,靠著他的裝瘋賣傻和沒心沒肺,一直活到西晉的泰始七年(公元271年)。那時就連曹魏也已滅亡,做皇帝的已是司馬炎。

劉禪死得比曹魏還晚。

忠於職守為國捐軀的,是諸葛亮的兒子諸葛瞻。他在拒絕了曹魏的誘降後戰死,時年三十七歲。義不受辱以身殉國的,則有劉禪的第五個兒子劉諶。他在父皇決定投降後跑到劉備的廟裏痛哭一場,殺了全家然後自殺。

蜀漢亡了,隻有成都的武侯祠年年有人憑吊,趙藩撰寫的那副對聯就更是膾炙人口: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

所有這些,諸葛亮都想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