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能看到父親眼中明顯的失望,他歎一口氣,聲音蒼老。
“你都二十六了,唐心!”
父親真的老了,他年輕的時候脊背筆挺,深藍色的中山裝穿在身上高挑俊朗。那時候唐心還小,他並不喜歡唐心,至少唐心這麼認為,也從來不抱她,上街唐心跟在父親的身後需要小跑才能追上他的步子。
她摔倒父親也隻是停下腳步,皺著眉回頭訓斥。
“自己摔倒就自己站起來,不許哭。”
唐心膝蓋摔疼了,小手都是擦傷,撇撇嘴爬起來繼續跟在父親後麵。
現在,他老了,背也彎了,臉上全是皺紋,清朗的眸子開始變得穢濁,身形消瘦的隻剩一把骨頭,但他目光中的失望和當年如出一轍。
“你至少做一件靠譜的事來證明自己有成年人的智商,而不是現在這樣,讓我們跟著丟臉。”
唐心笑了起來,胸口哽的有些喘不過氣的難受,她抬起目光和父親對視,聲音清淡。“在您眼裏,我什麼時候不丟臉了?”話落,心口一陣空曠,疼的揪在了一起。
唐父氣的手都有些發抖,撫著胸口好半天才緩過氣,唐心連忙上前去攙扶,卻被甩開,父親的力氣很大,唐心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後退了兩步站在門口,然後她看見門裏沙發上坐著的母親。
唐心抿了抿唇,無論如何他們都是自己的父母,拚命壓抑快要湧出眼眶的淚,嗓子眼都有些發疼,放軟了語氣,壓低聲音說道。“爸,你身體不好,先進去坐著再談這件事好不好?”
父親不為所動,眸子陰沉沉的看向唐心。
唐心的煩躁達到了頂峰。“你們從小就沒管過我,我是死是活你們關心過嗎?現在出事了就來指責我。爸,我能自己做主一會嗎?”
三歲那年爸媽有了弟弟,為了躲計劃生育他們就離開農村老家到城裏打工,那年自己就被丟下了。一年最開心的幾天就是過年,因為爸媽會回來!直到十六歲考上本市高中,才離開那個小山村。
“我白癡還是精明,都是我的人生。”
許久的沉默後,唐父開口,聲音有些發顫。
“唐心,你是在怨恨我們?”
唐心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以前她也許怨恨過,恨自己不是男孩,那樣爸媽最愛的就隻是自己,但是現在她不恨了,有什麼可恨?不是所有父母都有必須愛孩子的義務,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
父親背彎的特別厲害,他瘦骨嶙柴的手指也在輕微的抖動,一字一句咬的十分用力。
“你在怨恨我們?”
唐心看了看父親,又看向母親,他們是自己的至親,他們生自己養自己,咬著上唇,沉默不語,她從來不敢怨恨生身父母。
“你恨也好,不恨也罷,總歸我們不欠你什麼。養你十幾年,你長大成人,能做的我都做了,剩餘的路是你自己走的,沒人逼你。”
他聲音深沉如鍾聲,敲在唐心心髒上悶疼,她抿了抿唇。
“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會走完。”
父親忽然暴跳如雷,像是唐心小時候索求弟弟的玩具,父母隻認為她是不懂事,無理取鬧。唐父滿含怒氣的目光緊緊盯著唐心,聲音嚴厲。
“你總是這麼說,知道自己做什麼,但是你真正的做了什麼!”
唐心閉了嘴,一言不發,心裏針刺一般疼。
“我們真沒幾天活了,說不定哪天睡下就再也醒不來,讓我們過個安穩的晚年行不行?我一輩子剛強,臨老了卻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唐心你這是在打我的臉。”
唐心一直看著父親,到如今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自己被人侮辱,得到的卻不是家人關懷,而是字字句句的譴責。
“我沒有殺人,也沒做出對不起任何人的事,爸,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唐心一輩子沒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母親從屋裏走出來,她抬手摸了摸唐心的臉,唐心瘦了,小臉白的跟紙似的。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想兒女過的好,可是一隻手,伸出來有長有短,人心肉長,歎氣,燕眼角就有淚落下。
“我相信你是好孩子。”
“可是不管你殺人沒殺人,都洗不清了,他們隻知道唐家小女兒把自己未婚夫殺了,你的名聲算是毀了,小四,你以後可怎麼辦!我也是心疼呀……”
母親粗糙幹澀的手指在自己臉頰上撫摸,唐心淚驟然滾出眼眶,渾身都是疼的,偽裝的堅強在這瞬間塌陷,她抱著母親嚎啕大哭,心髒抽搐著疼。
“媽,我難受——我真的難受!”
“……我沒想誰死,我想聽你們的話,可是命不由己呀!”
“我難受的喘不過氣,我在看守所裏想要自殺,我想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想想太虧了,我才二十六。”
“你們勸我嫁人,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是嫁給誰呢?您說我嫁給誰呢?”
唐心憋得太久了,哭的渾身都在發抖。
“我在外麵受了委屈,以為回家有家人撐腰,可是麵對的卻是責罵——我是你們的女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