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柏林的書出版之後,如他所預料的一般,在讀書人中,引起很強烈的反響。
其實若餘柏林年紀再大些,以他解元和春秋經魁的身份,出一本春秋集注,沒人會說什麼。
誰讓他隻是個少年郎?
即使知道學識和年齡沒關係——不然為什麼餘柏林是解元,而那些所謂老儒連進學都進不了?但是人家不樂意承認啊。除了年齡,他們也沒其他地方在餘柏林麵前展現其優越性了。
除了年齡,他們也沒有其他可以質疑餘柏林的地方了。
若餘柏林真在封麵上寫這是集注,肯定有一群老儒唾罵餘柏林,翻來覆去說那豎子狂妄。同樣的謾罵罵了無數次,也不嫌棄膩。
可餘柏林隻說這是識文斷字,讀書筆記,治經心得。你總不能說人家解元郎出版一本自己的讀書心得都不能出了吧?
餘柏林在文章最前麵感歎傳下古書籍沒有斷句,隻能憑後人猜測。但因為斷句不同,文章含義大不一樣,讓後人難以窺到先賢真正思想。然後說自己在讀書時,用一些標點來斷句,感覺不錯,很好用,以後他的書籍都會用上這些標點,以免別人誤解他書中意思。
然後他就列出逗號、句號、頓號、引號、問好、感歎號、書名號等等常用標點及其含義,然後寫了一篇文來自吹自擂自己的標點符號有多好用。
緊接著,他老師也寫了一篇文,讚揚這些標點符號有多好用,他已經在用了。
最後他老師的朋友們也跟著寫了幾句話說這些標點有多好用。
看到這裏,讀書人眼紅了。有厲害的老師了不起啊?好吧,的確很了不起。羨慕死了。
介紹標點之後,餘柏林就開始一字一句解讀春秋,並且每一段解讀,都會引用大量文獻,並且辯論真偽。
這裏和集注其實內容差不多了,但餘柏林隻說這是自己讀書心得,讀書所感,你總不能說人家不能這麼想?
即使你認為餘柏林所論證“偽論”是真的,你也不能說餘柏林懷疑的不對。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餘柏林把這句話弄到第二章節前麵,誰能說孟子說得不對?
餘柏林還寫了,我這是一家之言,歡迎大家討論質疑。但質疑要有理有據,別跟我說“這個人是很有名的大學者所以他說的話一定是對的就算你拿出證據來我還是不聽不聽”。咱是讀書人,是理性的讀書人,追星那套別來。
若連質疑前人都不敢,那如何超越前人?孔夫子一生所願,就是教出比自己更厲害的學生,將自己學說發揚光大。曆史上代代都有聖人現世,比不過孔聖人,那也不能讓孔聖人覺得丟臉。
不想當聖人大儒的讀書人不是好的讀書人,就像是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樣。夫誌當存高遠,慕先賢。
餘柏林一本書寫得就跟演講似的,用了許多煽動人心的話語,看得讓人熱血澎湃,好像隻要有心,隻要努力,就可以也成為賢人,名垂千古一樣。
為了成為賢人,自然要質疑賢人。隻要證據充足,那麼去偽存真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社會在發展,我們懂的越來越多,連政治上都改革了這麼多次,學說有新的發展也是理所當然。
你看孔聖人就是提出了和當時社會完全不同的新穎理論。
你要成聖,肯定不能老是啃著老本吧?
甭管別人說餘柏林如何狂妄(又見狂妄),但餘柏林這本書啊,那是賣的脫了銷,爭相傳抄,一時間京城紙貴。所有修習《春秋》者,若沒看過餘柏林的《春秋淺談》,那在和其他讀書人交流的時候,基本上說不上話。
大街小巷讀書人的集會中,經常看到書生們手持《春秋淺談》高談闊論,爭辯的臉紅脖子粗。
無論你接受他還是不接受他,你都得先讀他,才能跟別人吵。而你讀了之後,就不由自主被餘柏林理論吸引,被餘柏林博聞廣識所折服。
餘柏林寫這本書下了很大功夫。因為曆史走向不一樣,古代文獻自然也不一樣。
但即使中間發展不同,最初的《春秋》還是《春秋》。他們那個時代已經解讀出來的真義,在這個時代,仍舊是真義。所以餘柏林寫書,是先定義,再反過來論證。
他翻閱了大量文獻,把張嶽書庫中所有關於春秋的書都翻抄了一遍,封蔚還找人幫他在宮裏抄了一份孤本古籍。在結識趙信、衛玉楠之後,這兩家的藏書他也沒放過。
從還未考中秀才他就開始準備,到現在,他所抄寫的春秋相關書籍,已經放滿了整整一屋子,被他老師笑為“竊書賊”,可做傳家了。
也虧餘柏林記憶力好,不然還得寫好長一段時間。
這一本書餘柏林自然給兩位老師看過了,陳磊感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青已超過我遠矣。張嶽則高興的揣著自己學生的書,挨個兒拜訪老友,名為求做注,實則炫耀,簡直氣得人咬牙切齒。
陳瑞德在看到餘柏林的書之後,長歎一聲。可惜可惜。
何振洲則直接挽袖子給張嶽花了個黑眼圈。你丫搶了我學生,還來耀武揚威,看我不揍死你!
何振洲不高興,何振洲心裏委屈。明明是他的弟子,他要紮張嶽小人!用鞋底使勁抽!
何振洲一不高興,就對著自己兒子咆哮,你也給我寫一本書出來!
何振洲兒子嘴角抽了抽,直接去他娘那裏躲著去了。
嫉妒心發作的老頭子真不好惹,還是躲吧。
餘柏林的書獲得了比他想象中更大的成功。現在再說起他,人們不會再稱呼他為神童,而是大儒。
隻從他這本書中所引用的典籍,就能看出他讀了多少書,下了多少功夫。
所以解元不僅僅是天賦,更是汗水換來的。
而因為餘柏林家境貧寒,這其中許多典籍明擺著是珍本孤本,旁人根本看不到。又有張嶽笑稱“竊書賊”被傳開,然後趙信和衛玉楠等友人符合。於是餘柏林“竊書”的笑談就成為解元郎的傳奇故事,流傳下來。
據說餘柏林家境苦寒,但記憶力好。他臉皮薄,不好意思借書抄,便去書店、老師、友人家看書並背下,回家默寫出來。久而久之,就積攢了一個大書庫。最後被老師及友人笑話是“竊書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