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3)

餘柏林本以為這次聚會會有好些人。

至少不是就他們三人。

然而,真就他們三人。

趙信邀他們二人前來,也不是有什麼急事,甚至不是為了探討學問,而是因為……

“這棵梅樹是我種的。”趙信得意道,“看!開花了!”

在這一片白茫茫如下過一場大雪的白梅林中,一棵瘦小的紅梅樹突兀的立在其中,綻放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豔麗花朵。

“為什麼要在白梅林中種紅梅?”餘柏林不解。

趙信摸摸鼻子,道:“我種的時候不知道這是紅梅樹。”

“子誠兄買樹苗的時候沒讓下人問問?賣梅樹之人總知道賣的是什麼。”餘柏林笑道,“不過千白叢中一點紅,也蠻有意思的。”

趙信笑道:“這梅樹是我逛街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這梅樹病怏怏快死了,那賣梅樹的小販準備賣掉,我覺得有些可憐,就把其買回了家,種在院子裏。”

趙信歎了口氣,幽幽道:“開花了啊。”

衛玉楠拍了拍趙信的肩膀。

餘柏林看得一頭霧水。趙信對這株梅樹感情有這麼深厚嗎?至於長籲短歎,還專門找人來看。

“讓長青見笑了,來,我們邊喝邊聊。”趙信讓人在賞花的亭子裏端來溫酒火盆,即使寒風凜冽,也不能阻擋文人一顆賞梅的文藝心。

趙信自己先幹掉一杯酒,才道:“終於開花了啊。”

餘柏林:“……”這株梅樹到底怎麼了?

衛玉楠卻一副似乎知道點什麼的樣子,也陪著喝了一杯。

餘柏林雖不明所以,但既然衛玉楠都喝了,他自然也以慶祝趙信種的梅樹終於開花了為名,跟著喝了一杯。

趙信又歎了一會兒氣,才談起這梅樹的往事。

原來趙信和餘柏林一樣,少年成名,雖不是小三元,也是以案首之身進學。

那時候他比餘柏林進學年齡更小,才十一歲。

那一年,他神童之名傳遍整個京城,一時間風光無限。

餘柏林垂下眼眸。

趙信奪得亞元之位,恰好弱冠。

距離進學,整整九年。

“不是參加了三次,而是落第三次。”趙信苦笑,“當年就有秋闈,我自信滿滿以為能一舉奪魁,卻失望而歸。”

“那時雖失望,但也不絕望。畢竟我還小,磨練不夠。三年後再戰便是。”

“三年後我又落榜了。可我也有借口。我中暑了,狀態不好,考試時昏昏沉沉的,能答完卷子就不錯了,還指望什麼中榜?”

“可三年後,我再落榜,卻沒有借口可找了。”

“我沒有生病,我字進學後磨礪了整整六年。這六年我聲名遠播。”趙信轉著手中的酒杯,視線縹緲,似乎回到了最痛苦的那一年。

餘柏林能想象得到趙信當時的迷茫和絕望。

趙信從小就是天之驕子,第一首詩傳遍京城之時,他不過七歲而已。

隻七歲,便以詩才聞名。

十一歲,以案首進學。

同年,詩集傳遍京城大街小巷,並且漸漸在外地也有了名氣。

可之後,趙信卻連番落第。

若是科舉落第,趙信還能安慰自己。科舉落第的才子大有人在,不用著急。

可他連舉人都沒考上。

秋闈都落第了。

這對一貫驕傲的趙信而言,是不能接受的。

“可我詩詞寫得好啊。”趙信笑道,“我想,要不要走上李湘陵的路子,成為風流才子算了。反正我家也不差錢,也不差走上仕途的人。養一個不走仕途的浪蕩才子也是養的起的。何況我的詩也值不少銀子呢。”

“可子誠兄你堅持下來了。”餘柏林道。

趙信點頭:“是啊。秋闈放榜之日,我爛醉一場,然後在家裏躺了幾日。家父看不慣我渾渾噩噩的樣子,便讓我出外走走。”

“我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道怎麼的,突然看到了這棵枯黃的樹苗,聽著小販說救不活了,隻能拿回家當柴燒了。”

“不知道怎麼的,我就開口將它買了下來,種到了院子裏,澆了水。之後就沒管它了。”

“我繼續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有一天,下人突然對我說,少爺,你種的梅樹活了,發新芽了。”

趙信笑道:“我就去看了看這棵梅樹。唉,真發芽了呢。明明要被當柴火燒掉的,怎麼就發芽了呢?於是我就回去繼續讀書去了。”

“然後子誠兄就考上亞元了。”

“是啊,然後我就考上亞元了。”趙信大笑,“可惜解元被你拿走了。你看,這梅樹不但沒死,居然還開花了。紅彤彤的,挺好看的。”

“確實挺好看。”餘柏林點頭。

趙信說完這一段往事之後,便和餘柏林、衛玉楠聊起了風花雪月,還乘興做了幾首賞梅的詩詞。剛才的壓抑似乎隻是錯覺一般。

趙家幾位長輩都在上班,待日落西沉,他們下班之時,餘柏林和衛玉楠已經離開,因此餘柏林並未能得以拜見。

離開趙府,餘柏林坐在馬車上,撩起馬車車窗遮風的厚厚的布簾子,看著越來越小的趙府大門,歎了口氣。

趙信今天邀約,並非隻是感歎梅花開了,感歎當初的落寞和堅持。

他是拐著彎用自己的經曆,給餘柏林當前車之鑒呢。

趙信估計從誰那裏得知自己會參加下一屆會試,怕自己前麵的科舉之路太過順暢,若是這次失利,甚至連續失利,會成為下一個李湘陵。

當年李湘陵也是院試鄉試連續第一,誌得意滿的參加會試,結果接連兩次不中後大受打擊,從此放浪形骸遊曆山水花叢之間,專心詩詞之道,再不管科舉文章。

趙信不能明著勸說。

科舉這個事,是要看運氣的。

說不得餘柏林下次真能中,也說不得餘柏林再下次能中。

趙信隻是餘柏林同輩的朋友,他跑去跟餘柏林說,你要是屢試不中也不要心灰意冷之類的話,那叫缺心眼。

這是詛咒呢還是對人家沒信心呢?

可趙信又擔心餘柏林期望太高,到時候失望太大。甚至因為現在期望太高,太過驕傲,被之前的名聲遮住了雙眼,不能靜下心做學問。

趁巧他種的梅花開了,便邀請餘柏林賞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