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當大怒,兵發南天竺,欲親手砍下娑陀婆恨的手腳。兵臨城下後,南天竺君臣很緊張,謊稱該國從來就沒有過國王,娑陀婆恨其人並不存在,他們的宮殿上隻有個國王的金像作為擺設。隨後,大臣們把國王娑陀婆恨藏在地窖。城破後,伽當果然在天竺王宮看到一個金人,但他知道,這是對方玩的把戲,於是舉劍劈金人手腳。這時候,娑陀婆恨正在地窖裏戰栗,低頭一看,“手足悉皆自落”,最後隻剩下一段軀幹了……
現在,如果說段成式是那個時代最出色的記者,又有什麼不妥呢?
他曾采訪大理丞鄭複禮,得知:“波斯舶上多養鴿。鴿能飛行數千裏,輒放一隻至家,以為平安信。”這是一則最早記載信鴿的珍貴史料。又通過采訪府中醫生吳士皋而得知犀牛的詭秘習性:“嚐職於南海郡,見舶主說本國取犀,先於山路多植木,如狙杙,雲犀前腳直,常倚木而息,木欄折則不能起。犀牛一名奴角,有鴆處必有犀也。”所謂“狙杙”,拴猴的木樁。在犀牛出沒的地方埋下木樁,犀牛喜歡伸起前腳,靠著木樁休息。一旦木樁倒折,犀牛就仰麵倒地,不能翻身起來,這時候最易被捕捉。這裏的舶主,是來自非洲的客商。在這裏,順便說一句:作為一部筆記,《酉陽雜俎》記載的有關非洲的內容,超過了作為正史的《舊唐書》和《新唐書》的總和。〓〓
奇怪的鏡子
南方舞溪古岸的石窟中有方鏡,直徑超過一丈,能照出人的五髒,被稱為“照骨寶”。這個奇怪的鏡子有可能是天然形成的。類似的鏡子,在北方的濟南郡方山也有一麵:“山南有明鏡崖,石方三丈,魑魅行伏,了了然在鏡中。”這個石鏡有點意思,所有山中的精怪,或隱身的或現身的,隻要路過鏡下,都會被照出真身和原形。
鏡子是誌怪筆記中的常客。
《酉陽雜俎》中記載了多則與鏡子有關的故事,比如元和末年海陵人夏侯乙庭院前驟生百合花,大常花數倍,眾人異之,在花下挖掘,得匣子十三層,每層裝有一麵銅鏡,第七層的鏡子甚為奇異:“光不蝕,照日光環一丈。”
又有荀諷,素喜道家之術,樊晃敬重其人,曾贈送給他繡帛。樊晃是中唐初期詩人,在唐代宗時任潤州刺史,是第一個編輯杜甫詩集的人。隻說荀諷,家中有麵年代久遠的鐵鏡,直徑五寸多,據說是從得道者那裏弄來的。這麵鏡子的神奇之處在於:幾個人一起照鏡子,“各自見其影,不見別人影”。
鏡子作為世界上複製自身的器具,具有特殊性。
唐朝有魯思郾,家中一女十七歲,有一天,她對鏡梳妝,“鏡中忽見一婦人,披發徒跣,抱一嬰兒……”可以想象,魯女有多驚恐。叫她更窒息的是,“回顧則在其後……”一回頭,竟真的發現後麵站著個抱孩子的陌生女人。
在感官上,陌生人出現在身後即鏡子裏比出現在對麵更令人驚駭。這是鏡子的奇異之處:它能複製生活中的場麵。
不過,在唐人看來,僅僅複製是不夠的,某些鏡子還具有更神異的功能。
唐德宗貞元年間,蘇州太湖入鬆江口處,有漁民撒網捕魚,得到一麵鏡子,徑長七八寸。漁民隨手又把它丟進水裏。劃船換了水域,再一次下網,竟再次撈到它。漁民當然很怪異,拿起鏡子一照,令他終身恐怖的事出現了:筋骨血脈、五髒六腑,都出現在鏡子裏。不過,這並非一麵凶鏡,因為被照後,他以前的病都好了。詢問老人,得知此鏡久在江湖,每數百年才出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