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她收了線。
“她在搞什麼名堂?”鄭鐸問道。
我搖搖頭。莫蘭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
“她是不是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他又問。
我還沒回答,莫蘭就走了過來。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對,是一個我之前忽略的細節,現在什麼都想通了。不過,我還得證實了才能告訴你們,不然你們又要說我是異想天開了。”她說話時,目光掃向院子的西北角,那裏放著一台舊洗衣機,之前倒沒怎麼注意過那個角落。洗衣機上方是一個涼棚,四周垂著塑料的簾子。涼棚門口的泥地已經被磨平了。
“我記得底樓的盥洗室有一台洗衣機,為什麼還留著它?”她道。
我跟鄭鐸立即走向那台洗衣機,結果發現洗衣機的電線和排水管都沒有了。隻有這麼一台洗衣機孤零零地放在這裏。既然這是台沒人用的洗衣機,為什麼門口的泥地會有一塊凹陷?這好像是被人踩平的。有人經常會來這裏。
我彎下身子在洗衣機下麵的石板旁摸索。很快,我發現石板下麵有個把手。我跟鄭鐸使了個眼色,他把舊洗衣機搬開了,我猛地掀起那塊石板,果真發現那裏有一條台階路。
“莫蘭,你留在外麵。”我說。
“我當然要下去看個究竟。”她道。
“那你留在外麵。”我對鄭鐸說,“這樣你可以隨時接應我們,而且你現在可以通知你的同事了,我們需要支援。”
鄭鐸雖然對密室下麵的一切非常好奇,但他同意了我的安排。
我跟莫蘭沿著階梯往下,大概走了十幾級台階,我估計足有好幾米深,下麵突然出現一個岔道口,我們沿著這岔道口往前,走過一條僅一人通過的小道,在前方出現一道小門。我小心翼翼地推開小門,那裏麵居然有兩個房間,而其中一間還亮著燈。
我把莫蘭趕到我身後,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這裏儼然就是個舊時代的客廳。屋子裏家具一應俱全,一個舊的留聲機被放在顯眼處,一張四四方方的雙人床和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書架分別被放在房間的兩側。而屋子的角落裏,有一張紅木的大書桌,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年男人正背對著我們,好像在寫字。
他應該已經聽見響動了,但他並沒有轉身。他隻是停了停,好像在判別腳步聲,但很快他又繼續低頭寫字。
“蘇湛。”我叫道。
那個男人似乎在輕輕地笑。
“我馬上就寫好了。”他說。他的聲音倒不見老,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我本來應該撲上去,將他掀翻在桌子下麵,然後用手銬把他從他的巢穴裏拉出來。可那時候的氣氛不對,再說對方是個90多歲的老家夥,我怕我一用力,就把他的骨頭拉散架了。
“我是警察。”我說。我覺得我還是趕緊表明身份為妙,“你最好跟我出來驗明身份。徐海紅已經被我們控製了,所以別妄想從這裏逃跑。”
老家夥不說話,但我聽見他歎了口氣。
“40年了,你們來得也太晚了。”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
他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毛筆。
等他轉過身站起來時,我承認我有點被搞糊塗了。我見過董晟的照片,那是董晟的臉這一點毫無疑問。雖然他變老了,但他的五官還沒有老得讓我認不出來,實際上,他隻是比過去多了幾根白頭發,眼角多了幾條皺紋,除此以外,他的臉跟過去一模一樣。
“你是董晟?還是——蘇湛?”我盯著他的臉看。
“董晟早就死了。”他陰森森地笑,“如果他不死,我怎麼救他?這叫置之於死地而後生。”
“什麼什麼?你救了他?”
他沒回答,卻走過去打開了留聲機。沒想到這老古董還能用,雖然音色真不怎麼樣,又悶又啞還斷斷續續的,但在這陳舊陰暗的密室裏,聽著一個女人用低沉婉轉的聲音在唱,“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還是別有一番情調的。
“白光的《假正經》。”莫蘭小聲對我說,“我外婆過去很喜歡這首歌。”
蘇湛拉開衣櫃,從裏麵拿出一件幹淨的罩衫,雖說已經是90歲高齡,但他的行動卻一點都不遲緩。
“莫蘭,你聽見他怎麼說了嗎?他說他救了董晟,可是我覺得……”我還沒說完,蘇湛就開了口。
“你說董晟嗎?我把他關起來了。他總覺得自己比我好,不知道為什麼,連聽歌也要跟我爭。他喜歡周璿,他說周璿比白光漂亮,周璿的五官確實比白光漂亮,但是……”蘇湛一邊說話一邊自己穿衣服,“如果他看過電視,就知道白光年紀大的時候,仍然像個妖精一樣,可周璿呢,年紀越大越像個傭人,兩人的氣質實在相差太遠了。而且白光活得更長,她後來去了吉隆坡。我還給她寫過信,可惜沒有回複……”
他又從衣櫃裏拿出了一條領帶。我真想問他,你以為你是要去參加宴會嗎,老爺爺?
“你說你把他關起來了?”在那堆胡說八道中,我終於還是抓住了一句關鍵的話。
“是啊,很多年了,我偶爾會放他出來。他每次出來,都痛哭流涕,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而且……”蘇湛呆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停住了。
“那他現在在哪裏?”
蘇湛沒說話,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書桌的陰暗處摸索著。
“喂,跟你說話呢!”我提高了嗓門。
蘇湛轉過身。
“你真的想見到他?”他問我。
“那當然,這還有假?”
他又走近了一步,“好好,我帶你去見他,我帶你去見他……”他邊說邊朝我走來。
這時,“砰”一聲悶響,接著,離我僅有幾步之遙的蘇湛忽然眼睛一閉,軟綿綿地倒在了我麵前的地上,而在他的身後,莫蘭手裏拿著個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