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橫著吹到他們臉上。樹枝樹葉還有其他風夾帶的東西經常砸下來。但開春的風雨都很暖和。
走了兩天,兩個亡命鴛鴦現在離巨鹿澤越來越近,他們穿越過茂盛森林。這時的河北樹林還是茂密的,遮天蔽日,點綴著很多蕨類。樹下的落葉厚厚一層。
因為下雨,到處是遍地的水流,在樹根間、石頭下、還有馬蹄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為了怕傷到馬的腳踝,法生和莫折虎兒隻好牽馬步行,因為在大多數時間裏,他們的腿在混著樹葉的泥裏一直陷到了膝蓋。
巨鹿即巨大森林的意思。傳說蚩尤就是大陸澤附近巨鹿一帶的氏族了,黃帝部落因為氣候幹旱從陝西東遷到邢台,在冀南冀中與蚩尤的九黎發生大戰,黃帝九戰不勝蚩尤,遂轉戰到冀北涿鹿之阿,留下了巨鹿,涿鹿、獲鹿、束鹿等一係列地名。路非常難走,兩人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累。當他們休息時,就要找棵大的樹,層層疊疊的樹葉給他們擋雨,高高的樹根可以坐上去,遠離泥濘。莫折虎兒發現自己居然在這種環境裏都能睡著。不止一次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躺在泥裏,還好一旦走進雨裏,泥漿很快就衝掉了。在不到十息時間裏,泥漿就慢慢以莫折虎兒頭上滑下去,流到臉上,手上,還有腿上。
等塢堡落入法生視線時,兩人已是渾身疲憊不堪。那處高大的泥木圍子臨河而築,窗戶透射出來的橘色火光看上去是如此吸引人,令他不得不駐足。我有幾個豐好,他告訴虎兒,足以應付一頓吃食加上足量的酒水。
法生在這個離巨鹿澤一天路程的塢堡停下,他們想借宿被拒絕了,沒有塢壁會在深夜敢為陌生人打開堡門,放他們進來。
還好雨停了,他們在流水回旋積成了一個葦塘邊上找到了過夜的扡方。濃密的蘆葦裏有株蔥鬱的大樹遮在天空,地下是幹的。好地方,法生於是選定了宿夜地點,點起火,架起了鍋子,在鍋子裏熬穀粥吃;水蒸氣升騰起來,嫋嫋地飄蕩到夜空中去。
吃完晚飯,法生放縛住的馬匹放去吃草,自己就躺下來睡覺了。他們把長袍鋪在一片草葉上布滿了燦爛螢火的地上。螢火象是向星河示威一般閃爍,躺在上麵。讓夜晚的星空俯視著他們,不知道那方是天上,那方是地上。他們的耳朵聽著草叢間的數以億計的蟲鳴聲,喧嚷、銳叫清朗地響徹在夜間,化在清新的夜氣裏。
“帶去巨鹿澤比武,讓我去靈風台九殿。”虎兒的眼光很溫和,落在身上癢酥酥的。
“會的,你一定會當上女列侯的。”法生見了就難免心神不守,關於女人的問題便會從內心最隱秘的地方鑽出來,似乎在陰陽怪氣地向他發問:法生,她已經是乞魚提的女人了,你熱肝熱肺地幹了這些事,圖的是個什麼?你老實說,你真的不在乎嗎?自欺欺人罷了,你就是想上她,你一直都以為自己不止是個種田的料,你這幾年都在設計著自己怎樣投軍怎樣玩出花巧來,這三年祓禊大會你狗日的每年一場不落,別人說你是心實在隻落在種田上,其實你是想等闖出了大名聲才去投軍,你是想給塢壁街坊們一個驚喜,你想看見你那老阿爺高興得從地裏上蹦起來,誇你爭氣,你是想看見那個嫌你家窮個,很不客氣地把你喜歡的姑娘嫁給乞魚提的虎兒阿娘慚愧,你要她再來找你,而你再很客氣地跟她說沒啥。你狗日的陰險的要命,你把自己憋得那麼辛苦幹什麼?你個孬種每天夜裏窩在被子裏淌貓尿算什麼玩藝兒,為什麼現在不去問虎兒問她想不想跟你私奔?
法生突然就有了衝動,他用手拂過野草葉片轉過頭去,心裏正思量盤算怎麼開口。突然間眼角餘光閃過一絲搖曳的火星。什麼?
夜空被焚燒枯枝的紅光所照亮,狗吠叫起來,樹後,巨大的狗站在火光中,它頭上有眼形斑毛,如四隻眼晴般令人生畏,從爪到肩膀就有五尺高。種子字印著火光在她的七紮披甲上,仿佛在陰森森的流動著,散發著血紅光芒,比火焰還要強烈。水光霧氣在它四足下不斷湧動,火焰掩映中口水就像溶岩般從它的嘴邊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