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生外出受了一番驚嚇,深覺的外麵世界太可怕了,便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家塢堡,深居簡出做起了宅男。
出了這件事,他阿爺丟盡老臉,整天臭罵他,最後都動起手收拾他了,可法生就是不服軟,也不肯低頭回書舍,阿爺氣得把他關在家裏幾天不叫出門。趙家圍子的人對法生這個地種不成,書又讀不成的家夥提起來就搖頭。
這時呼延東也繼他之後入了書舍,這幾日農忙歸鄉幫忙,有了閑時便成天過來冷嘲熱諷,法生過的別說多憋屈了,又過了兩曰,夏侯先生就找上門來了。
法生在塢外一眼瞅見了夏侯先生的隨從-每天背著小胡床(馬紮)跟在夏候屁股後麵的黑大個-社利幡右子尼正向人打聽他,法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躲到鄰家,兩人入了坊囗開始叫他,社利幡黑起屁 叫了半天,法生就是不回答,一心想讓他們快點滾。誰知他們仍不死心,見主人不答,夏侯便讓社利幡放好胡床坐門前等了起來。
法生一看壞了,這是見不看他,便不走了的架勢。
隻見右子尼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罵著,就突然轉過身來,兩隻狼眼般的珠子放了道綠光,死盯著法生家大門,腮幫子又鼓了鼓,便要一腳踹開來。被夏侯先生急忙勸住。
又過了一柱香,法生他阿爺實在看不下去,自已兒子太不應該了。便去鄰家扯出兒子向先生陪罪,莊戶人家一向認為不敬書師先生會被雷劈的。
“先生,我真的學不會,回去也沒用!”法生羞眉搭臉的被他阿爺踢著屁股趕上前來。他怕在這個老頭的身上那一種十分親切的東西會抓他回書舍。“先生教的好,是我笨老犯事!”
他很崇敬很真誠地看著夏侯,又補充一句:“真的,我不會撒謊,這是心裏話。我不回去了。”
夏侯辯吉半張著嘴看了他好幾息,突然咧嘴笑了:“好……好。”夏侯辯吉又將目光收回去,在他的身上悠了一圈說:“要記住,別的再疵毛,就是對學問不能隨便。你把學問學好了,喝點小酒人家不能把你怎麼著,阿鬥尼批你說你,但是心眼裏服你。你要是連字都學不全,你把天吹出個窟窿把地拍起個包,人家照樣可以看不起你。”
夏侯辯吉把法生的手拽過去,著實看了一陣子,看相般地數了數那上麵結了疤或沒結疤的爛處,又摳了摳手指上繭花的厚度,然後說:“法生嗬,你說我是故意使壞,熬煎你嗎,你怎麼說?”
“這是先生器重我。”法生低著頭回答。
“哦?”
“我和阿爺耬地,專揀難耬的硬地,多耙幾回,以後麥栗才長的又高又好,方圓幾十裏都說我們家把式好的……先生,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哦?”夏侯辯吉似乎有些意外,“法生,士別三曰,當刮目相看啊。我還真沒把你看錯哇!”
“法生,你以為在學舍裏識字的麻煩能有多大了,這都不是事?癡兒,整個中土都要遇到了大麻煩了,從廢都洛陽以北到鮮卑冰原,從西邊的關中到東邊的大海,甚至到更遠的地方。告訴你,下一個冬天將是記史以來最嚴酷的冬天,北風會令血液凝結,把骨頭都凍裂?哈哈!饑不擇食的獸群會奪取你們的豬羊,甚至開始吃人。而且,還有比寒冬和猛獸更糟的事情。”他停了下來,期待地看著他的學生。“有什麼事能比虎狼吃食豬羊甚至吃人更糟?”呼延東質問,人們都低聲表示讚同。“人吃人!是人吃人啊”夏侯辯吉一副感歎的樣子回答,引起人們一片震驚的議論聲。
“我說的是,喪亂!在大趙十州要爆發了戰亂了,法生。和前晉八王之亂一樣的瘋狂喪亂。河北林野所履蓋的土地都會被血染得鮮紅,食屍黑鴉的怪叫聲已充斥了天穹。所有的封國、貴臣和那些士人們都己在悄悄集結自己的部眾了,要進行大戰了。”
“喪亂?”法生疑惑地重複著這個詞,趙家圍子的人們已經有近十年沒有跟戰爭扯上過關係了。
“是啊?”夏侯辯吉咧嘴笑了,法生覺得他是在嘲笑世人的無知與天真。夏侯把身體向法生微微前傾,像是要告訴他一個秘密似的,不過他的聲音大得誰都聽得見:“一旦有人扯起了反旗,六夷五胡都會向鄴都蜂擁而去,有人去衝蕩,有人去勤王。”人群不約而同地吸了一口冷氣,法生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誰也逃不了!”夏侯輕歎道,“屠刀鐵騎又要在河北肆虐了!”
“有石虎大天王在位!有誰敢反,”呼延東駁斥道,“大單於去世了嗎?不平的世道擺脫他了嗎?蒼天為屠各諸部報仇雪恨了嗎?”“我們先聽夏侯先生怎麼說,”法生阿爺大聲說,但是想讓激動的人們安靜下來談何容易,人人都在議論,男人們都扯著嗓子說話。“人們又要為怨恨世道的不平而肝腸寸斷了。這跟死一樣糟啦!”
夏侯辯吉說著,情不自禁地往屋裏屋看了一眼,那是莊稼家什整齊地碼在牆沿下,鋥亮照人。夏侯辯吉的嗓子眼掩飾不住地咕嚕一聲響,眼睛裏又湧上一層怒火:“大亂將至,伱隻會埋頭種地管什麼用,不識文斷句,不懂得天地間的道理。早晚被人牽去當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