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慕容鮮卑撤回沙邑去了。角聲還稀稀落落地響著。望得見那邊邑外燒起一堆堆火。聽得見慕容鮮卑的聲音“嗚噢”地亂叫。
這一天,正當月盡,天上隻有星星稠掩掩的。角聲一落,蛤蟆的叫聲就“格哇格哇”響起來。法生他們鬆了一口氣,才覺得喉嚨裏像著火似的渴得難受。崔小膽說:“你們瞧!誰們來了?”大家回頭一望,瞧見遠遠地來了一大串黑影兒,隱隱糊糊,擔的擔,挑的挑。張染過來對法生說:“宗伍來慰勞咱們啦!你們這一撥先去,吃點喝點,休息休息,讓他們在這兒頂著。”
法生他們撤到坐候樓邊幾棵大樹下,把送來的豆飯喝了三大桶。羅侯把老鄉們慰勞的酒水發給大家,一麵說:“你們一個個喝得跟叫蟈蟈似的,停會兒姑子會烙出餅來,你們裝到哪兒去呀?”法生笑著說:“一肚子火,還吃得下餅?”呼延東鬆鬆褲帶說:“不礙事!撒兩泡尿就把火兒泄出去啦!”
法生他弟張豬兒也幫著送箭簇來了,跟法生他們到堤根看看。部曲支屈度問:“還有酒水沒有?”張豬兒說:“有。”就爬上去遞給他一碗,問:“支屈阿幹,你累了吧?”支屈度說:“累什麼!打得可過癮呢!”
張豬兒看支屈不過比他大五六歲,心裏挺羨慕,就央求說:“支屈阿幹,讓我也打一弩試試看!”支屈度幫他拉上弦,教給他說:“你得抓著木臂下端兩側開的那凹槽,嗯,就是手持指摳用的,手得力則持弩穩、弩穩則射的準。 !”
張豬兒端著弩,不知怎麼的心裏亂跳。他不敢抬頭,也不敢看,別轉臉,閉著眼兒打了一弩。支屈度笑他說:“你不行,這叫什麼打弩呀?我帶你打人去!”他舉著火把,架好弩,便帶著張豬兒向河邊堤坡邊的葦叢摸去。
烏漆嘛黑的走了一會張豬兒怕了,哀求劇:“支屈阿幹,還是回去吧。咱……”
支屈度豎起手指,指了指張豬兒,這是讓他不發要出任何聲音,支屈度踮著腳慢慢朝那裏移去。支屈度每將地上土石枝椏踩得吱吱作響,張豬兒心裏就不禁略噔一下,再加上白天死人的那股血腥惡臭不斷侵襲著他的鼻子……
“呃,好多人……”支屈還沒有把話說完,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外麵,響起了踏在泥地上的沉重腳步聲。兩個人都像被冰凍了一般.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外麵的響動。不隻一個人,而且不管他們是誰,這些人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腳步聲在五十步外外消失了——說明他們在那裏停了下來。草木沒有發出喀喇的響聲,周圍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他們就這樣等在那裏。
支屈度前行了二十步,從葦叢中探著頭去想找目標在哪,就在他將弩機上揚,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的那一瞬間,樺皮弓不同形製箭頭藍汪汪的閃光一下子撕裂了這一片寧靜。無數鐵簇從二十步開外射過來。
張豬兒剛敏捷地向後猛退一步,撲入葦叢中箭稟便深深陷進了他麵前的土石裏。支屈度無甲的身上那些被撕裂的血肉朝四周飛散,而身體不可思議地按照一定節律震動,就像是在跳舞一樣,同時不斷發出啵啵的聲音。
一枝枝粗大的箭稟貫穿他的胸膛,一股股血霧從傷口中迸射而出。張豬兒抬起頭看見支屈度的腦袋就像腐爛的胡蘆一樣碎裂開來,牙齒被鋼鐵鑿成碎片,粘稠的腦組織碎片從頭蓋骨後方濺了出來。原本持弩的那隻手已經與血肉模糊的手臂斷開,變成了碎屑的絲絲血肉連著骨頭。似乎在做著一個有些猥x褻的手勢垂在那裏,就像是在召喚張豬兒快些過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