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忽然一陣明亮,一道晨輝衝破陰翳,莫折虎兒拿來了盥具,洗漱完畢後,取了妝奩,在床前支起銀月似的菱鏡,描繪麵妝。靈風台上傳授占星術的宜城君劉芝對儀容十分挑剔,讓她絲亳不敢疏忽。
虎兒坐在銅鏡前,將一頭烏發在頭頂盤挽成髻。她歎一口氣,想著月質真相昨晚的高髻,用銀釵將發髻插定。鏡中映出的高髻狀如鶻鳥展翼,淩空巍巍聳立。一時,她定定望著鏡中,不由自主地回想真相那張麵龐是何等瑩潔高傲。心頭驟然湧上一陣苦楚,她伸手去取來鏨花銀粉盒。手卻碰上了占星栻盤,她不由一得激靈。
這件木胎髹漆六壬栻盤,分上下兩部分,上麵的盤為圓形,被稱為天盤,下麵的盤為方形,被稱為地盤,象征天圓地方。天盤與地盤之間用軸相連迭加在一起,可以互相轉動。
這太難了,她一直操作不了這木頭機械,一想到劉芝的銀色眼睛,就使她的臉上冒出汗珠,胃部抽搐。那些雙盤上均陰刻著的篆書小字,天盤中心有九個圓點,代表北鬥九星星座,那些沿其圓周方向向外共刻三層文字,分別刻有十二神將、十天幹十二地支和二十八宿。她一想到就會覺得惡心,地盤與天盤上所刻的文字,那分三層分別刻著伽八天幹(無戊己)、十二地支和二十八宿,足以使莫折虎兒嘔吐。曾經有一次,劉芝把占星栻盤放在她桌案上,命令她解釋分別刻在四角的戊己,找出表人、鬼、天、地四門。每當她想起那次經曆,虎兒仍然直打哆嗦。
然而,數月反複嚐試,細結慢織的心血,虎兒總算摸索出了一些門道。
這時,一聲門響,寢閣的門扉“呀”地一聲被推開,虎兒循聲回望。隻見真相的待兒手捧彩錦裙腰進房,原來月質真相命她將這彩錦送與莫折虎兒:“請貴人莫嫌棄,將就做一條裙腰。”梳雙環的待兒殷勤獻上的禮物,然後,輕步退出了房門。
房中僅留下莫折虎兒一人,她細心地向麵、頸、前胸與後背擦粉,同時,一邊思忖著今日麵龐上的花鈿樣子,一邊微蹙秀眉。她不想欠真相的人情。這女人高深莫測,實在應該敬而遠之,昨晚她不該一時興起打那個賭,然而,映在窗上的天光正在悄悄明亮起來,很快便該去靈風台,聽宜城君傳授占星術了。她擔心來不及將晨妝畫好,那是安挨宜城君斥責的。躊躇一下,她下了決心:先收下,晚些時間將錦彩裙腰還去給月質真相。
莫折虎兒靜靜坐著,雙臂揚舉,她望見了鏡中的自己,額頭中央一朵朱鈿豔紅如火。木然兀坐了一會,她拿起小筆,蘸著胭脂水與黃粉,以朱鈿為芯,在前額上繪出一大朵花黃,紅蕊黃暈,嫩黃的暈影滿覆素額,輕散入兩鬢與發際。
望一眼放在妝奩畔的彩錦裙腰,她目光一亮,終於不能自禁,探出手去取。她的手輕輕抖著,撿起裙腰。“叮”的一聲,手鐲與奩內簪釵相碰,玎錚悅耳。虎兒將裙腰正反兩麵反複觀看,片刻後,喜色漸多,她望著鏡中出神。這一段彩錦將她的胸前映襯得一片雪白耀目。莫折虎兒知道,若是將這彩錦用來為自己作衣裙,一定引人注目,會逗得女武士們都來問長問短。
莫折虎兒不知道月質真相是因為一個叫法生的傻大個而刻意與她交好,而虎兒已經忙得很久沒去想那個男孩了。
與此同時,法生正領著宗伍部曲在搖曳的白刃和撲麵的嘶吼中穿行,人們瞎蝙蝠般亂撞,不時有人尖叫著撞上槊尖,血腥與汗臭在空氣中彌漫,它漫布四周.無處不在.讓人無法呼息.到處塵血沸騰。
從清晨一直到到正午,法生累得雙眼己瞧不清前方的戰鬥,但能聽見作戰的聲音。
他迷迷糊糊中,曾在一片鋒刃和水波的閃光中,看見莫折虎兒在一片華麗的如同天上洞府的地方,在流蘇和床帳的帷影後,倚著帳杆,靜靜地望鏡梳汝。法生看著她撲罷粉,在一片桃形翠鈿的背麵塗上膠液,備放在鏡前,然後,將貼在她額上的一片朱鈿揭了下來。然後,她又小心將翠鈿貼敷在額心,法生隻見那銀月般的冰鏡中那女子明媚的眼波流轉顧盼,璀璨亮麗。
他的眼和心仿佛都給她的奪目、絕色。吸引過來了,她的明豔那麼觸目璀璨,象著火了一般,仿佛滿山花色燃燒起來了,象最盛一次花開,轟轟烈烈。象最亮一次流星,掠過蒼穹,有一種不枉此生的英烈。
他的女孩已經飛上了枝頭蛻變為鳳凰了。片刻間所驀然窺視到的如夢如幻的光景令他深深震憾。在昏暈中,他怔神許久。
“跳蕩!小心!狗日的跳蕩!”老令狐揭斯地裏的吼聲。法生驚醒了。
這時.他們身前的排????手陣型突然搖晃了幾下,向一邊傾斜下去.法生怒吼,他們頭拱肩扛終於頂住;下一息,陣型突然又倒回來-向相反的方向傾斜;然後,又倒回去。漸漸地,震動的頻律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有規律.最後勢頭也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