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樓叫手下傳膳。須臾,台盤設定。便擺了滿滿一台饌肴,
乙速孤莫幹吃喝的高興便忘了要和那樓私下叨叨什麼,他的阿爺是個契害真(劊子手),他笑起來也活像個殺人剝皮的行刑者。“再來點兒?”乙速孤那樓問他。
“滿上,”他的郡府五官椽說著遞出酒杯,莫幹又矮又壯,一坐下就像個圓滾滾的大酒甕,酒量也比得上大甕。“給我滿上。這真是酒中的極品啊,是南國浮海客帶來的?”
“是綠酃酒呢,相傳此酒產於南國衡陽一個叫酃湖的地方,因湖水綠如碧玉而得名。這酒在三國吳時就已是天下聞名了,前晉時還是太廟的祭酒。”乙速孤那樓作個手勢,奴仆趨前倒酒。除了幾個奴仆,廳中隻有他和他的乙速孤部五官椽。桌案上點著蠟燭,四周一片昏暗。“左思在《吳都賦》中說: 飛輕軒而酌綠酃,方雙轡而賦珍羞。說起來真是難得一尋,南國浮海客帶來的酒味道通常沒這麼濃,喝入口也沒這麼痛快。”
“烏東東?嗯,痛快。”金紅交雜的長胡子蓋住了的臉的乙速孤莫幹又猛灌一大口。他一點也沒被什麼狗屁不通的烏東東(吳都賦)分心,此人喝酒從小就不懂得什麼叫小口淺酌,這人從來不會節製,當年,那樓剛把他從鎖拿奴隸的大枷上解下來時就見識過了。
“對,痛快,我琢磨的就是這個詞兒,喝下喉,舒舒服服就是個痛快。不是我吹捧,府主,你在鄴都向趙人的文章還真是一套一套的。你講起事來真是滑稽有趣,烏東東?對,就是滑稽。”
“那樓很高興呐,阿幹還是這麼善飲……別叫我什麼府主,跟你打小就熟識,這麼叫就生份了。莫幹羊真,你還叫我那樓便行。”那樓確定了此人自分別後七八年中一直都保持了質樸的本色,這麼多年來還是一個大字都沒學進去過。於是機智的改變了話題。
“好啊。”莫幹又大灌一口,米酒灑在灰褐色錦鍛兩襠衫前胸。他內著絳袍,外披假鍾(鬥篷,又叫險袍)腰束一條十三環鞢韄(皮革),上麵有帶釉紅的般若烈焰旗紋飾,不一會,莫幹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乙速孤那樓掩袖捂嘴,輕聲打了個嗝。他的酒量遠不及這位乙速孤五官椽,隻是吃得很飽。搬進廣宗治所後,他頭一件事便是尋找郡中知名名廚,並叫乙旃太拔將他請進府中。
這天他們的晚餐是漢瓜,菌,茄子等素菜加少量水,用文火油燜出的缹瓜瓠;白梅,胡荽,胡芹,安石榴,將肥白羊肉和脂油切細片絆以鹽蔥和胡椒的胡炮肉;熱騰騰的十字裂口蒸餅、還有自割取用的鵝炙,每道菜都有相應的酒水搭配。五官椽莫幹說他這輩子從沒吃過如此美味的一餐。“那樓阿幹你進鄴都當太子屬官之後,我想這種菜色就必是家常便飯了。”莫幹說。
“還好。”
“等我住進長史府之後,我該把你這位坑飪(廚子)拐去幫我烤肉,你看怎樣?”膽子是不小啊,連老子的吃喝都盯上了。
“當初我們就是為了一口吃喝跟先王去拚命的,當年一角酒水就是開戰的藉口呢。”說完兩人哈哈大笑。
“真要進長史府?,莫幹還是那麼有膽量啊。有些位置坐上去既費心力,又不討好……一坐下去再想要起來,可得花不少人情心血哪。更別提人都傳說長史府那裏可是不祥之地啊。”
“千軍萬馬都趟過來了,還有什麼好怕?”他冷笑不己,“你說我有膽量?阿幹誇獎了,一個人非得有膽量,才能保得住今天的風光。長史府有什麼不好?好得很咧!有叱呂長史護著,鬼神都不敢相侵,這些年不是叱呂堡相助,乙速孤部眾早幾年就死散光了,那裏還能看得到阿幹今日回來的威風。依我看,阿幹當年也是個有膽量的可薄真,可惜,去鄴都隨君子營的書師們讀了些書後,卻象趙人一樣膽子是小了不少咧!”
“太客氣了。再來一杯?”
“呃,不了不了,不行了,我……哎,他媽的,就再來一杯吧。痛快人就要喝個痛快!我就不懂了!你也是!大天王也是!先王也是!我們拓羯鐵馬長槊橫行天下,為什麼你們都要去學那喪家之犬一般的趙人,先王組了什麼君子營,大天王也偏偏重用他們,還要學什麼文章!你想變成趙人?烏東東!烏東東!這些要有用為什麼是我們拓羯占了天下,而不是趙人了?”
“一點兒沒錯,”乙速孤那樓把五官椽的杯子倒得滿溢,變成趙人?你這蠢人,不是我們要變成趙人,而是隻有得到這樣的道統,才能有一統天下的可能,趙人也是如此,許久以前,秦並西戎,楚呑南蠻,趙尚東胡,齊人聚海濱之民,這許多的族屬演進了千百年才成為了諸夏,趙人在漫長的征戰歲月中得到了這樣學識眼界,才最終吞並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