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猛地停住坐騎:“籲!快到了”法生就勢撥轉了馬頭,關切地回首顧看真相。
月質真相佇馬,揮鞭一指。七八裏外,綿延廣連的鄴都遙遙在望,雄偉的西鳳陽門亦隱現在地平上。鳳陽門五層高樓,朱柱白壁。去地三十丈,上六層,反宇向陽,下開二門。有一丈六尺大銅鳳安於其巔。
在法生愕然凝望的目光中,真相正要戲弄他兩句,但一瞬間,她想到鄴都傳來的秘報,因為鑄錢之事她的處境實在堪虞。然後,她便不再想任何事了。月質真相輕勻一口氣,振作身體,率領眾扈衛,一齊催馬疾馳,火速趕向鄴都。振韁馳行一會,月質真相發現自己執韁的手在微微發抖。這幾日連夜在大雪中趕路,人馬都疲乏到極處了,但真相對這一切不聞不見,木頭人一般,徑自振轡急馳。
人馬疾馳過積雪的大地,一路上,隻遇到幾個趕路的村夫、商販。他們慌忙避至路畔,好奇地打量著這一群神色匆匆的行路人。
真相騎馬從西鳳陽門熱鬧的市坊前穿行而過,街坊的兩側,小商販的地攤鱗次櫛比,售賣巾帕、釵釧、綾絹彩花、假髻、香藥、繡花樣子、真假珠寶、舊衣裙的貨攤便占去了多半條街,另外,書攤上擺滿舊抄本甚至殘破不全的佛經、書卷、真贗皆有的古舊字畫、年曆、卦書,畫攤上掛滿了五彩紛紜的佛神畫像與彩繪仕女、孩兒、花鳥、山水、牛馬的大小畫幅,賣畫人為了招徠買主,還就著一幅幅畫上所繪,編出唱辭,唱講與人聽。一些小攤則攤賣泥陶孩兒、木傀儡,筆墨紙硯,曆代古董,新舊各色靴、帶、襆頭巾子、帶具,馬鞍具,乃至笸籮、草帚、炊鍋等家用器什,應有盡有,一皆俱全。賣吃食的小販們則挎著籃子,或者挑著擔子,叫賣糕餅、粥糜、糖食、蜜水、酒漿、烏梅蔗漿等飲子,在街上穿梭。在夾道的貨攤中間,過往遊人騎馬、乘車、步行,比肩接踵,揚起雪塵如霧。
隔兩條坊曲,真相帶人拐進深長幽邃的曲巷,心中鬆了口氣了,熟悉的巷中飄灑著漉漉的雨雪,誰人的歌聲自曲巷深處隱隱傳來,有如一縷縷蕩漾在雨雪中的遊絲,嫋嫋不絕,撩人心弦。在歌聲中,真相騎馬走過長長的曲巷,走近一扇半開的院門。灑掃整潔的庭前,栽著棵大樹,在雪中還紛披著茂盛的枝葉,壓雪的枝葉閃著濕光。
“九娘回來了!快來迎!快來迎!”,一會,幾個奴仆忙從院中走出。
“十七郎又耍去了?”真相直至廊階前才下馬,將坐騎交與小奴子。
“十七郎昨夜被各府郎君請去吃酒,一夜未歸,不知醉死在哪裏了。”有心腹奴仆說著,正耍牽走馬。
忽地“九娘!九娘!快救十七郎去!快去!”她兄弟的心腹小奴魚兒忽然從曲巷那頭閃出,遠遠跑了過來。“不好,不好,十七郎被人打了!”這小廝才一跑近,喘籲籲道。
“怎的一回事?”真相停步,聚起了纖秀的眉峰。
“就是仲孫家的那個三郎,不知為甚與十七郎吵鬥起來,竟叫隨他同來的奴子們把十七郎拽到街上,用馬鞭打了一頓,把頭都打破了。”真相一聽,當即從奴仆手中搶過韁繩,翻身上馬,。“十七郎現在哪裏?”
“在瓔絡寺那邊的鋪肆。”月質真相麵白如紙她一磕馬腹。法生忙一招手,一隊扈從立即策馬,超至月質真相的前方清道導引。緩緩地,月質真相在嘴角上閃過一絲慘然的冷笑。
真相掉馬便走,一路揚塵疾馳,穿經南市,沿通衢北上,過了長明渠,一直奔入北市。沿途上,時時遇到相熟識的國人親貴,拓羯騎士,市井少年,以及曹吏賊捕緣之輩,都向她殷勤地大聲招呼。真相凶沉著麵目,也顧不及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