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界。九江府。

依舊一身文士打扮的李君元,早上就已登上九江城朝西北方的城樓。

來者既是南昌寧王爺座前的大紅人,當地官府又豈敢怠慢,在城樓上早就預備了頂級的茶酒果品,還送來兩個美貌的婢女為李公子搖扇,好抵那炎炎夏日。

李君元卻未碰過點心一口,也沒瞧婢女一眼,隻拿起茶杯輕呷一口,站著眺望江上來往的舟楫。

十天前他就接到錦衣衛的飛鴿傳書,得知荊裂等人正在南下,似要從湖北入江西省來;五天前的消息更印證了他們的行向;兩天前則看出他們要在此地渡江。接著李君元已經派出自己的部下,接替錦衣衛跟蹤,確保不會失去目標。

李君元撫撫腰間另一塊新買的玉佩。他感覺自己正在走運。

在西安那一戰裏,李君元對荊裂一夥人的武功和戰意甚為欣賞;幾個月後的今天,他們竟然自行走到江西來,其中還要增加一個實力非凡的崆峒派掌門,對李君元來說,簡直猶如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這時一人奔上城樓來。此人是江西寧王府護衛頭目馮十七,也是李君元此行的近身衛士,本為山賊出身,三年前被寧王招安入府。

“李公子……”馮十七伸手向城樓外一指,指向江上一艘大渡船,“他們就坐在上麵。”

“很好。”李君元將茶杯輕放在城牆上,提起擱在茶幾上的折扇,就要走下樓去。

馮十七這時焦急地說:“李公子……你真地要親自見他們?我們隻有幾個人……要不要多帶些兵?”

李君元笑著回頭:

“你見過有人帶著一群羊,去捕捉野狼的嗎?”

荊裂等五人剛下了那艘大渡船,出了碼頭,往九江城北門步行之時,已發現前方有一群人正迎麵過來,後頭還有兩輛馬車。

“嗯,來了。”荊裂嘴角翹起。

其他四人也都看出,這些人衝著己方而來,遠遠可見開路的五個漢子腰間佩刀。練飛虹和虎玲蘭仍舊神態輕鬆。燕橫跟童靜悄悄將手掌移近腰旁劍柄,但都沒有如往昔般緊張。

——當你麵對過武當派之後,世上還能夠讓你緊張的敵人已經少得多。

荊裂他們索性停下步來,等那人馬過來。

兩個車夫收韁停住馬車,位置剛好就在荊裂等人前方數步外,可見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單是這一點已看出車子的主人不簡單。

車主撥開窗簾踱步下來,荊裂等人瞧見竟是這麼一個中年文士,頗感意外。

“在下李君元,在南昌寧王府裏辦事,拜見各位俠士。”他向五人拱了拱手,掌中握著一柄鑲著貝母的檀木折扇,“難得諸位駕臨江西境內,王爺命在下到來接風,還望不嫌棄,到城裏吃一頓水酒。”

荊裂麵無表情地盯著李君元良久,並不回答。

那馮十七見荊裂竟如此無禮,緊皺眉頭。換作平日他早已用手按住腰刀示威,但此刻那手掌就像不聽使喚——荊裂渾身散發著一股強悍猛烈之氣,令他不敢輕舉妄動。

李君元迎接荊裂的直視,仍然能保持輕鬆微笑的表情。他並沒報出自己在寧王府是何職司,但荊裂見他這等氣度,也猜得出他地位不低。

“你……”荊裂終於開口,“……知道我們?”

“西安一仗,在下大開眼界。”李君元回答。

李君元說話如此直接,隻因他見荊裂一夥人氣定神閑,必是早就察覺被人跟蹤,不如開門見山。

“這兒不好說話……”李君元繼續說,“在下已在城裏設宴接待諸位,不如……”

虎玲蘭聽不懂“寧王府”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並不明白這個看來比女人還要弱的家夥有什麼特別;燕橫、童靜和練飛虹最初隻以為是被官府的人盯上,不料原來找上門的是朱姓王爺的人,一時不知所措。

“聽說武當派的人曾經給皇上召到禦前比武……”荊裂笑著說,“現在輪到我們有親王府請吃飯,總算也有得比啦!這頓飯,非吃不可!”

“實在榮幸!那麼請諸位上車。”李君元欠了欠身。

“我們剛才坐船坐得有點兒腰酸,想走走鬆鬆筋骨。”荊裂將船槳擱在肩上,故意笑問:“李先生不會介意吧?”

既然荊裂他們要走路,李君元也就不好意思一個人坐車了。

李君元抹抹額上的汗珠,仰天瞧瞧太陽,微歎了一口氣,打開折扇說:“請……”

在烈日底下走著,五人瞧瞧有點辛苦的李君元,都在偷笑。

到了九江城裏有名的飯館“江月樓”,上了宴席,李君元舉起杯正要向幾位來客敬酒,荊裂卻二話不說,伸手就從桌上抓起點心塞進嘴裏。

“對不起,我餓壞了。”荊裂邊咀嚼邊說,點心的碎塊都噴了出來。

李君元拿著酒杯苦笑,吩咐立刻上菜。

練飛虹看見荊裂已經在吃,也不客氣,菜一上桌就飛快伸箸,跟他搶著去夾。童靜見他們爭起來很好玩,也拿起筷子加入戰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