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六卦(1 / 3)

徐福醒來時,嬴政又不見蹤影了,徐福以為又睡過頭了,連忙起身洗漱,一邊問宮女:“這是幾時了?”

“卯時三刻。”

“這麼早?”徐福怔了怔,既然這麼早,怎麼秦始皇就已經起了?果然,帝王之位根本不是那麼好坐的!徐福默默腦補了一番對方案牘勞形的畫麵。

那宮女卻是低頭,意味不明地嬌羞一笑。

她們會告訴徐福,嬴政起那麼早隻是為了沐浴嗎?她們沒有告訴徐福。

徐福看不明白那宮女臉上的神情是什麼意思,他一頭霧水地去用了早膳,一切都料理完了以後,便有常跟著趙高的小內侍送他前往奉常寺當職。

王宮的另一頭,王柳出於習慣,早早便醒了,沒有早膳,沒有熱水,他自食其力地穿上衣袍後,便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再不尋到點食物,難道他還要活活餓死在王宮裏嗎?到時候找誰理論去?王柳心中憋著一股火,臉色越發冷沉。

負責看著王柳的內侍不一會兒便找到了他,冷硬道:“王宮裏,怎能胡來?王太卜請回去吧。”

王柳憋得臉色發青,咬著牙從喉間擠出來一句話,“不能給口吃的嗎?”

內侍露出恍然的神情,這才想起自己忘記給王柳拿食物了。

王柳好不容易填飽了肚子,思及徐福,他便想要也瞧一瞧徐福的笑話,說不定比他過得還要不如。王柳心中狠狠將徐福嗤笑了一番,這才對那內侍道:“可否帶我去見一見徐太卜?”

內侍略作思考,想到趙高並沒有說這不行,於是點了點頭,帶著王柳往秦王的寢宮方向而去。

越往前走,王柳便越覺得不對。

當時他是被內侍帶到了那樣偏遠的住處去,怎的徐福這邊就是越往前走,宮殿越發地華麗恢弘呢?沒等王柳走到,就見徐福遠遠地從一處殿中走了出來。王柳突然有了點做賊心虛的感覺,就好像在偷窺一件不能偷窺的事一樣,他繞開那內侍躲到了柱子之後。

徐福被內侍送著慢慢離開了王宮,王柳看著他的背影,有點恍恍惚惚。

“他怎麼……怎麼住在這邊?”

內侍心中不屑,麵上卻隻是硬邦邦地答道:“徐太卜自然是不同的。”

哪裏不同?哪裏不同了?王柳想得頭發都快掉了,也沒想出來個為什麼。

他又問:“徐太卜能去奉常寺當職,那我呢?”

“王上有令,不行。”那內侍回答得簡潔有力,十分冷酷。

再一次受到傷害的王柳愈加恍惚了,為什麼他不行?

*

徐福今日回奉常寺坐的馬車,馬車慢悠悠地行至門前停住,而後內侍將徐福從馬車內請了出來,奉常寺中有些人免不了探頭看個熱鬧,隻是在看見來的隻有徐福一人時,他們都愣了愣。

王柳不是與徐福一同進宮了嗎?怎麼一晚過去,就剩個徐福回來了?

那些人頓時心中一緊,各自腦洞大開。

徐福全然沒注意到其他人投來的目光,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無所事事地翻閱著之前未能看完的古籍。

奉常寺中事務多清閑,加冠禮一過,便很難能見到之前那樣忙碌的景象了。

邱機不敢再來找徐福的麻煩,那劉奉常也夾起尾巴了,王柳又不在此處,徐福自然是悠閑不已,這樣的生活倒也不錯。

不過正在他享受之時,恰好就有人來打擾他了。

蘇邑磨磨蹭蹭地在他身邊坐下,“……王柳呢?”

徐福抬頭看了一眼蘇邑,“他在宮中,怎麼?”

蘇邑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蘇邑為什麼對這件事這麼上心,徐福還是反問了句:“難道你以為我把王太卜殺人拋屍了嗎?”

蘇邑被他雲淡風輕說出來的話給驚著了,兩眼瞪了瞪,“莫要胡說!”語氣竟是十分嚴肅。

這人的性子相當一本正經啊。徐福打量蘇邑一眼,心中頓時對蘇邑有了個定位。

“那日王太卜刻意引來劉奉常與我為難,是你去請的那位太祝吧?”徐福突然出聲問。

蘇邑臉上又閃過了驚訝的神色,“你怎會知道?”

徐福毫無壓力地睜著眼說瞎話,“算出來的。”其實哪裏還用算啊?他不信那日太祝出現在廳內的時間那麼恰好,之後蘇邑又趕緊來傳話說宮中來人了。奉常寺中又隻有蘇邑對他表露過友好,起碼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蘇邑所為了。剩下百分之二十?哦,就算瞎猜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嘛。所以開口先蒙,蒙對就算。

蘇邑臉上驚訝更甚,卻絲毫沒懷疑徐福話裏的真實度,他神色複雜地道:“原本我還憂心你比不過王柳,王柳雖然為人倨傲,但早在還未及冠之前,便已小有名氣,如今看來,你的水平或許是不必憂心的。”

“王太卜並無可懼之處。”徐福端著淡定的姿態,繼續裝逼。

蘇邑卻微微皺眉,又勸道:“若無必要,以後徐太卜還是要少與王柳起衝突比較好。”他提了王柳,卻沒提劉奉常,看來蘇邑倒是與他一個看法,認為那劉奉常在位置上是坐不了太久的,所以沒什麼可畏懼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徐福八個字給堵了回去。他脾氣還是不錯的,但那僅限於麵對顧客,而不是麵對挑釁的同行啊。像王柳這樣的,你還給他臉幹什麼?臉夠大了,不用再給他留臉了。

蘇邑摸不清徐福的底細,隻能含糊地說了一句,“王家人不好理論。”

徐福心念一動,問:“他可與王翦大將軍有關係?”

蘇邑哭笑不得,不過那張嚴肅的臉並瞧不出什麼神情來,“……自然是沒有關係的。王家出文臣。”

“哦,那我就放心了。”

什麼王柳?什麼王家?他都不曾聽過,這樣在曆史上都不夠出名的人物,應該也妨礙不到他什麼。除非秦國曆史的走向發生了改變,以後秦始皇也無法統一六國了。那可能嗎?當然不可能!哪怕是發生了,他一定也得把曆史給掰回去!

說了半天,最後並沒有什麼用蘇邑沉默了。

也許徐福真的不需要如此謹慎……

蘇邑起身,默默走開。

徐福抬起頭來,對他道了聲謝,“多謝提醒。”

蘇邑的心中頓時熨帖了不少,嘴角微微勾了勾,轉身離開。

其他人雖然看見了這一幕,但也不敢說什麼。蘇邑的背景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敢去嘲諷挖苦嗎?

蘇邑微微捂著胸口,腳下輕飄飄地回到了位置上。若他是個現代人,他一定會知道,那一瞬間的心情,叫做“激萌”。

轉眼就是酉時,其餘人趕去用飯,徐福原本也要去,蘇邑都與他並肩同行了,徐福卻硬生生地拐了個彎,“我便不與你一起前去了。”徐福突然想了起來,這個時候,王宮中又派人來接他了。

蘇邑愣了愣,隻能看著徐福的身影走遠。

旁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邑怎如此費心與此人結交?”

蘇邑一本正經道:“徐太卜本事高強,占卜之術得心應手,將來必是前途坦蕩。”

那人嗤笑,“本事高強?占卜之術得心應手?這些你從何得來?我瞧他卻是個沒有多大前途的……”原本那人還想說下去,卻在瞥見蘇邑一臉認真與堅定時,不得不閉了嘴。

此時徐福剛剛走到奉常寺外,果然已有內侍在馬車旁等待。

內侍邀了徐福上馬車,隨後便駕著馬車朝王宮方向而去。

*

鹹陽宮偏殿之中,有內侍上前來,朝嬴政伏地道:“奉常寺王太卜求見王上。”

嬴政連頭也不抬,“不見。”

內侍出去之後,便將原話告知了王柳。王柳再難維持昔日的傲慢之態了,那張臉都平白顯得憔悴了不少。之前他還想著,徐福遭受同樣待遇後,說不定那張臉都會變得麵黃肌瘦,如今麵黃肌瘦的人卻是成了他。

王柳正心中哀怨時,恰好此時徐福從那頭走來。

徐福一見王柳,便挑了挑眉,“王太卜如何來了這裏?”

王柳看著徐福麵色紅潤,氣色極好的模樣,心中正不忿著呢,嘴上脫口而出,“徐太卜能來,我如何不能來?”

徐福揮一揮手,示意內侍進去通報。

過了會兒,那內侍小跑著出來,衝徐福道:“王上請徐太卜進去。”

啪啪。

這一耳光來得太快,扇得王柳有點懵,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不公平對待是個什麼滋味。

往日裏,他們這些貴族子弟在奉常寺中,哪裏知道不公平這三個字是如何寫的?奉常寺裏盡管偶爾來個非貴族出身的人物,那也是被他們多加排擠欺侮。誰會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嚐到了如此滋味呢?

徐福沒再看王柳,他直接抬腳跨進了殿門,再度留給王柳一個背影。

嬴政見徐福進門來,他放下手中竹簡,問:“可餓了?”當職一天,應該餓了吧。嬴政想。

徐福也不客氣,點頭,理直氣壯道:“是餓了。”

嬴政當即吩咐內侍下去安排晚膳,“再等上半個時辰便可了。”說完他又指了指背後的圍屏,“若是累了,便去休息會兒,寡人命人點了炭火,蜷在榻上也不會覺得冷。”

徐福點點頭,繞到了後麵去,其餘宮人早是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

徐福愜意地在小榻上呆了多久,王柳就在殿門外被冷風吹得哆嗦了多久。

我就不信你不出來!王柳暗自咬牙,死了心地要等到人。

半個時辰後,內侍果然進來道:“飯食已備好,請王上用膳。”

徐福從小榻上下來,從宮女手中接過披風罩在身上,隨後落後嬴政半步,兩人一同走出了偏殿。

見到黑色衣角的時候,王柳便小小激動了一下,噠噠上前兩步,卻被身後那高壯的內侍一把揪了回來,“大膽!竟敢衝撞王上?”

嬴政和徐福從殿門跨出來,徐福沒去看王柳,他現在滿心都是晚膳。

倒是嬴政冷颼颼地瞥了一眼王柳,王柳頓時覺得雙腳發軟,他也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太過莽撞了,於是不得不跪地請罪,“柳並非有意衝撞王上,請王上恕罪。”

就在他忐忑不已,身體都微微顫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