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扶蘇應付不了趙姬,徐福正要站出來,卻聽扶蘇繼續用天真無邪的語調,將趙姬的話直接堵了回去,“祖母在說什麼?扶蘇從來都是隻待在這裏呀,扶蘇很聽話,不會亂跑,哪裏會看見其他人呢?哦……扶蘇隻見過一個……”
“誰?”趙姬的雙眼唰地就亮了起來。
徐福心中暗自覺得好笑。
他猜到扶蘇要說什麼了。
“喏,就是他呀。”扶蘇轉過頭,指著宮人手中抱著的繈褓,還生怕趙姬不明白似的,還特地解釋道:“胡姬給我生的弟弟哦。”
趙姬的臉色驟然變了,哪怕是在小孩兒的麵前,她也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不快的神色來。趙姬感覺到自己被一個小孩兒給愚弄了,若不是因為扶蘇乃嬴政長子,趙姬深知扶蘇地位,恐怕已經忍不住狠狠教訓扶蘇了。
她原本氣勢洶洶地轉身欲走,但她拉長了的臉上又突然浮現了幾分怪異的表情。
趙姬快步走了過去,動作近乎粗暴地將那宮人拽了一把,宮人驚了一跳,差點失手摔了懷中的孩子。趙姬看了看那孩子的麵容,頓時神色更加難看,徐福甚至還能隱約瞥見趙姬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趙姬是在失望什麼?難道她以為,那會是她生下的那個孩子?
徐福覺得實在可笑。
趙姬若是聰明一些,若是真為她的私生兒女著想,她就應該好生乖覺一段時間,起碼先博得秦始皇些許的心軟,那時再私底下去尋他們的下落,總比她現在大張旗鼓跑到秦始皇寢宮中來,企圖從小孩嘴裏套話要好。
趙姬的確沒有死心,她不相信嬴政會對自己那麼狠。
但是再不死心也無法了,她找不到她那雙兒女的下落。
她生下來的兒子,真的死了……
嬴、政。
趙姬神色恍惚地從殿中走了出去,也顧不上再對徐福發作了,徐福倒也算是逃過一劫。宮人們恭送著趙姬離開,心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一旁有人則是悄悄向嬴政報告去了。
秦始皇這flag立得太快,前一日還跟他提起要避開趙太後,後一日自己就跟趙姬撞上了。
徐福暗自吐槽完,壓住想要打嗬欠的衝動,又困又餓的,他還是先去吃飯比較好。
他剛一拔腿,扶蘇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擺,一臉緊張地道:“徐先生,我、我有些害怕……”
扶蘇話音才剛落下,那頭胡亥就像是要呼應他似的,跟著也哇哇大哭了起來。
都被趙姬嚇唬一遍了,神經居然遲鈍到現在才哭……
扶蘇受到胡亥的影響,抬頭看著徐福的那雙大眼也變得水汪汪了起來。
胡亥哭得更大聲了……
宮人們亂作一團,安撫不住。
扶蘇的表情更加可憐了……
徐福:“……”秦始皇你快回來帶你兒子啊!
也不知道嬴政是不是真的與他有心有感應,徐福冷著一張臉,盯著扶蘇的發旋兒,不為所動(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終於聽見宮人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王上!”
嬴政回來了!
徐福難得一回如此期待嬴政歸來。
嬴政跨進殿門,原本臉色陰沉麵孔冷凝,卻在注意到徐福和扶蘇怪異的姿勢之後,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怪異起來了。
盡管嬴政生出了點笑意,但他還是口吻嚴肅地衝扶蘇道:“扶蘇,還不放開徐先生?”
那頭的胡亥直接被遺忘了,他還緊緊攥著宮人胸前的衣領嚎啕大哭,哭得久了,總算獲得了嬴政的些許關注。
嬴政微微皺眉,問宮人:“哄不住胡亥嗎?”
宮人畏懼地低下頭,“胡亥公子年紀小,不易哄……”
胡亥的嗓子哭得已經有些啞了。
嬴政絲毫沒有要將胡亥接過去的意思,扶蘇弱弱小聲道:“他哭得好厲害……扶蘇能抱他嗎?”
扶蘇才多大?要抱起一個胡亥實在太吃力,那宮人臉色發白,也不敢交給扶蘇。
嬴政沒有要將胡亥馬上弄死的意思,當然也不會同意讓扶蘇去抱。
徐福有些忍不了了,哪怕秦始皇再厲害,他也搞不定倆孩子啊!那怎麼辦?要是有什麼清心咒和消音咒就好了,他一定貼在胡亥的腦門上。
徐福心中歎了口氣,癱著一張臉,伸手將胡亥抓到了自己的懷裏。
誒,那個清心咒怎麼念的?
徐福從古籍上見到過,不過他覺得十有八九沒什麼用,而且清心咒多出自佛家,佛教道教不兩立,他來念,能有用?
徐福還在努力回憶清心咒是什麼樣的,卻聽一旁的宮人,詫異地指著他懷中的胡亥,道:“胡亥公子不、不哭了?”
徐福和嬴政同時地低頭看去,胡亥的確懨懨地張著嘴打了個嗬欠,抽噎兩下,便不再繼續往下哭了。
扶蘇張大嘴,“徐先生比奶娘還要厲害嗎?”
徐福:“……”
他隻是在抱胡亥的那瞬間,仿佛回到了還在師門的時候。那個時候師門偶爾也會從孤兒院抱來幾個小孩兒,他們那個地方較為落後,手續簡陋也可以領養孩子回家,隻是許多人都利用這一點,將小孩兒帶走後便折斷手腳,裝成被拋棄的殘疾人在街邊討錢。師門有不忍之心,也想要將師門技藝傳授下去,便會在經濟能力尚能承受的情況下,帶些孩子回來收做徒弟。
徐福早入師門,偶爾也會抱一抱那些師弟師妹。
隻是他並不怎麼喜歡孩子,所以經常抱上一會兒便丟開了。
徐福可沒想到,這點隨手學來的技能,也能被用到這上麵來。
徐福又低頭看了懷中的胡亥許久,胡亥連續張著小嘴打了幾個嗬欠,然後就閉上雙眼了,小小的眉頭還皺到了一塊兒去,臉頰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看上去還有那麼一小點兒可憐。
胡亥抓著徐福的袖子便不放開了。
嬴政眉頭卻不見鬆開,反倒是更緊了。
他對胡亥別說是喜歡了,不厭惡便是很好了,如今見胡亥霸占了徐福的懷抱,嬴政很快就發覺自己心中有些不快了。
“將胡亥抱走。”嬴政十分無情地命令宮人道。
宮人小心地從徐福懷中將胡亥接走,人倒是抱過去了,就是手還抓著徐福的袖子呢。
宮人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看向嬴政,“王上,這……”
嬴政幹脆利落地抽出隨身佩劍來,再動作利落地一斬,刺啦一聲,布料直接被斬開。
徐福抬起手臂,看著自己破損漏風的袖子,“……”
秦始皇今天是吃了火藥嗎?
扶蘇見狀,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他毫不懷疑自己親爹火氣上頭很可能會把劍捅自己肚皮上。
扶蘇連忙撒開手,小聲道:“父王,扶蘇去照顧弟弟吧。”說著他就連忙轉身,抓著宮人的衣角搖了搖,“我們抱胡亥出去。”
宮人見了嬴政手中佩劍也正忐忑不已,聞言連忙看向嬴政。
嬴政點了頭,那宮人才敢帶著人退出去。
扶蘇和胡亥兩個噪音源一消失,徐福頓時覺得頭上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徐福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早起顧不上用早膳,他都很容易出現這樣的症狀,不等嬴政開口,他就先一步道:“王上,能先讓我用口飯嗎?”
被趙姬那麼一打岔,徐福現在都隱隱有些發暈了。
嬴政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叫來內侍,“傳膳。”
徐福心底鬆了一口氣。
等到用了一些飯食過後,徐福才抬頭看向嬴政,“王上可是有話說?”
“趙太後為難你了?”嬴政眼底閃過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厭惡之色。
“沒有。”徐福搖了搖頭。在他看來,真正能為難到他的人,的確沒有。他心思豁達,自己也有足夠強的能力,他還會被誰為難到呢?不管是邱機、王柳或趙毅,甚至是如今的趙姬,他都並未放在眼中過。
將他們一一分個等級,不過是從小怪到大怪的過程,但趙姬這個大怪已經被秦始皇打得掉血快掉光了,他還有何懼?
嬴政卻不信徐福之言。
在貢陽宮中,他便親身領教到了趙太後言辭能惡毒到何種地步,對自己兒子尚且如此,若是對徐福,趙太後豈不是更為氣焰囂張?
嬴政早就用過膳,此時他也未動筷,隻是坐在那裏,靜靜地望著徐福的臉。
徐福的性子太過好了。
過分純善,又直言不諱,不記仇怨,更不屑背地裏的手段。如此這般的人,他能自己護住自己嗎?
嬴政腦子裏冒出了一個怪異的想法來。
若是他,定能將徐福護個周全。
徐福迅速用過了早膳,他放下筷子,喝了點水,忍不住問道:“王上,以後趙太後便一直住在宮中嗎?”
倒不是他介意趙姬找自己麻煩,隨便趙姬怎麼蹦躂都成,他又不傻,怎麼會任由趙姬欺負到自己頭上來。
相反的,他更擔憂的是秦始皇。
思及茅焦對秦始皇說的話,徐福便怎麼都消不去這股擔憂。
有時候他這雙眼睛就是太過靈敏了,那趙姬踏入殿來以後,他一眼就看出了籠罩在趙姬眉間的黴運,若是黴運擴大,轉變為死氣,甚至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其中,屆時趙姬說不得便會出現什麼危及生命的意外。
嬴政與趙姬不合現在已成為眾人心底皆有數的事,到時候趙姬在鹹陽宮一蹬腿,嬴政不是便成為了最大懷疑對象嗎?別人心中或許不說,但其餘六國呢?其餘那些前來投靠秦國的人呢?他們會如何想?如今大行其道的儒家搞不好也會更提前與秦國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