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五十卦(1 / 3)

劉奉常瞬間就成了個木樁子,直挺挺立在那裏,臉上表情僵了,嘴也張不開了。

徐福早就料到劉奉常會有如此反應,他和熊義,包括趙毅在內,叫囂得再厲害要到王上跟前去求個是非決斷,但實際上他們也隻是嘴上逞逞能罷了,真說到要去,卻未必有誰敢去。

對麵的熊義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劉奉常慫得著實太快了!

“徐太卜何必說出如此氣話來?”

劉奉常戰鬥力不足,那熊義便又微微一笑,插了句話。一翩翩美男,若是對著你態度溫雅,語氣又十分溫柔,言語間又對你滿是維護,模樣自然是動人的。

但徐福是個男人。

熊義再如何表現,也不過是做給了瞎子看。

徐福垂下眼眸,淡淡地反問:“劉奉常覺得如何?”他壓根沒有搭理熊義,而是直接麵對劉奉常,將局勢反轉過來把握在掌心之中。

劉奉常那話本來也不過是恐嚇徐福之語,他怎麼敢真的與徐福到了王上跟前去?熊義或許沒事,但他自己將麻煩惹上身,之後若是脫不了身,他又能求誰去?

劉奉常臉上的神色變得極為怪異,他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奉常做得沒甚趣味,半點官威也施展不出。

“劉奉常?”徐福又催促了一聲。

剛才不是還氣勢逼人嗎?剛才還不是要他認罪嗎?不是要將他送到牢獄去行五刑嗎?氣焰焉得未必快了些。

熊義也有些怔住,他從未聽說過徐福此人,自然潛意識將他當做了未見過世麵的人物,哪怕在奉常寺走了運,哪怕得了秦王的青睞,他本人未必能有多大本事,熊義從見到徐福之後,更是將他界定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這樣的人,先是上前疾言厲色一番,將人震懾住,那不是便會就此屈服了嗎?

就算徐福能為難到趙毅頭上去,熊義之前都是將徐福的底氣算在了秦王的頭上。

偏偏徐福沒有驚慌失措,更沒有馬上服軟,他模樣傲氣冷淡,對一切都仿佛視若無睹,倒是讓熊義心上越發蠢蠢欲動起來。也是,輕易服軟便什麼意思也沒有了。

奉常寺中已經有人忍不住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熊義再度出聲,“都立在這裏成什麼樣子?不如先隨劉奉常過去,我們慢慢講此事說個清楚……”

徐福總覺得熊義那微微笑的模樣沒懷什麼好意,尤其是被熊義的目光從身上一寸寸梭巡而過的時候,更讓他覺得,仿佛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徐福豈會答應他們?反正他們也討不了什麼好。他們敢在這裏將他強硬地帶走嗎?

不敢!

“不必,既然劉奉常質疑我,那便請屆時,將製衣署、送祭服的內侍都請到這裏來,再來定我的罪吧。”方才趙毅是如何硬氣的,徐福也就有樣學樣給硬氣回去了。趙毅想逃脫罪責,卻偏偏逃不脫,而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卻是清清白白,無論誰來了,也治不了他的罪。

劉奉常梗了梗,“你……你……”竟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徐福知道對方已然詞窮,而那熊義還在觀望,而已不知究竟想要從他身上瞧出個什麼來。徐福懶得再應付,與兩人道一聲別,迅速離開了。

之前站在徐福身旁的小內侍,這才盯著劉奉常,慢悠悠地笑了笑,道:“劉奉常若要定罪,到時我也來湊個熱鬧吧。”

湊熱鬧?

你一秦王身邊的內侍,跑到奉常寺來,能叫湊熱鬧嗎?不知道多少人會將你的態度直接視為秦王的態度了!

劉奉常暗自咬牙,沒想到徐福會將幫手帶得如此之齊。

不過轉念一想,如今可不是他不幫熊義了,而是他根本幫不了。

待徐福一走,劉奉常便衝著熊義露出了為難又尷尬的神色來,“徐福心高氣傲,難以馴服,自打他到了奉常寺便是如此,我……我這拿他也沒有辦法。”

若是徐福還在此,他就會發覺,劉奉常這上眼藥的口吻,就跟邱機曾經向劉奉常告狀時是一模一樣的。

果然天下小人還是有共通之處的!

“不過一個太卜令,說來說去,不還是由你來管嗎?你是奉常,連他都拿不住,有什麼值得宣揚之處?”熊義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將劉奉常的話全堵了回去。

劉奉常更加尷尬了。他這位置本就坐得不穩,還全仰仗熊義……

“那……趙毅?”劉奉常遲疑道。

熊義都險些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趙毅與他本是酒肉朋友,交情自然是有幾分的,隻是若要說多麼深厚,那必然就是笑話了。

熊義也不是不講道義之人,從前趙毅討好他付出多少,如今趙毅身陷牢獄,他總是要出手相助一把的,至於後麵趙毅會落個什麼結果,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熊義望著徐福離開的方向,輕歎了一聲,也不知在惋惜什麼,隨後他才轉身拔腿往外走,“今日事已了,趙毅之事我另作處理,你不必再插手,將你位置坐穩便是。”

劉奉常忍不住追問道:“那熊義公子何時再回奉常寺來?”

“明日。”

劉奉常暗自嘀咕,都許久不曾在奉常寺露麵了,如今卻是突然要回來了……難道就因為趙毅之事?

劉奉常思索不個所以然來,心中隻暗自想著要好好把住熊義這條大腿便足矣。

另一邊趙毅已經被帶到了牢獄去,他被推搡了一把,直接僵在了牢獄裏黝黑的走道上。

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陰暗,讓他心中不自覺地升起了恐懼。

熊義都拿徐福都沒有辦法……

難不成今日他真要折在徐福手中了嗎?

被帶走時,徐福惡意的嘲笑聲還回蕩在耳邊,今日……今日可是他親手所擇的吉日啊!趙毅心中憋得嘔血。

“還不快走?”獄卒橫眉豎目道。

趙毅不敢往裏麵走,他恨恨咬牙,不忿道:“分明是那徐福誣陷於我,爾等卻助紂為虐!當真可恥!”

沒了熊義,獄卒哪裏會將趙毅瞧在眼裏?

獄卒用憐憫的目光看向趙毅,諷刺地笑笑,問道:“那你說徐太卜如何陷害你了?”

“我並沒有偷走徐太卜的竹簡!我趙毅豈是那般蠅營狗苟之輩?那竹簡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如此牽強之言,獄卒們都聽不下去了。

“陷害你?如何陷害你?將那竹簡硬生生塞進你的袖袍裏嗎?哈哈哈哈哈哈……如此荒謬之言,趙太卜也有臉道出來……”獄卒放聲大笑,諷刺的語氣如同一記記耳光重重掃在趙毅的臉上,尤其是當周圍的獄卒都跟著笑起來之後,被夾在中間,感覺到孤立無援的趙毅,心中湧起一陣陣悲憤。

譏笑聲不絕於耳,更有辱罵之聲響起,趙毅被推入了那走道之中,他緊緊抿著唇,又感覺到嘴裏有砂礫感,趙毅臉色一黑,想起之前塞過他嘴的抹布來,心中頓時湧起一陣反胃的感覺,忍不住幹嘔了幾聲,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這麼沒用?”身後獄卒再度發出譏笑聲,以他的痛苦為樂。

趙毅總算知道,為什麼那看守人進了一次牢獄之後,便什麼都交代了。

他的心中隱隱升起一股懼意,那是對未知的一種恐懼,瞬間將他包裹其中,他手腳不自覺地發軟,心中作嘔的欲.望更甚,腦子裏混混沌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隻竹簡會出現在他的袖袍之中……明明,明明他記得自己臨走時,將竹簡又放入了書房之中啊……難道是他記錯了嗎……

趙毅喘著氣,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就在此時,有迅疾的腳步聲在走道裏響起。

一人疾步走來,高聲問道:“趙毅趙太卜可在此?”

獄卒應了一聲,“在此!何事?”

那人又道:“特來轉告趙毅趙太卜,趙太卜家中走水了……”

趙毅猛地抬起頭來,上前兩步,卻因為腳下虛浮,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麵上,他失聲叫道:“你說什麼?”

“趙太卜家中走水!”那人拔高聲音又說了一遍。

“我家中……我家中……”趙毅耳邊嗡嗡聲不絕,臉色慘白,摔倒在地以後,半天也沒有力氣支撐著他爬起來,形容好不狼狽!

獄卒見狀,彼此都露出了蔑視的神色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就受不了了?若是等到後麵,豈不是生不如死?

那人見趙毅如遭重擊的模樣,訥訥道:“無事的無事的……隻是沒了兩間屋……”

趙毅重重地喘了一口氣,臉色逐漸緩和了過來,他陡然意識到了什麼,顫聲道:“沒的是哪兩間屋子?”

“趙太卜的書房和休息的地方……”那人隻來得及說到這裏,便被後麵趕來的獄卒吆喝出去了。

徐福的話再一次在趙毅耳邊回響起。

“趙太卜精心挑選了今日,那趙太卜可要好生享受才是。”

好生享受……

短短四字,其中惡意趙毅已經深切感受到了。

好一個徐太卜!這是明晃晃地在諷刺他!這是在剜他的肉!趙毅十指扣地,思緒出神,十指都生生摳出血來了,他竟然也無知覺。還是那獄卒突然伸手一抓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趙毅脖頸被勒得緊了緊,站穩以後劇烈地喘了起來,思緒慢慢回籠,他這才感覺到十指上鑽心的疼痛襲來。

趙毅疼得齜牙咧嘴,直接被塞進了牢房裏去。

他出生二十餘載,何曾有過這樣的遭遇?

恐懼、不忿、震驚將他牢牢裹在其中,再也分不出神來去思考,那竹簡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