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粉,胭脂,螺子黛……在徐福的麵前一字排開。
其實徐福也稍微有一些苦手,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回憶一番上輩子電視劇中的古典妝容,徐福腦子裏很快便勾勒出個大致的動作來。
他信心滿滿地抓起了妝粉。
就算再糟糕,也總歸比蒹葭打扮得好。
龍陽君坐在那裏動也不動,很敬業地做著模特,或者說他是很好奇並享受這樣從未有過的經曆。
徐福跪俯在龍陽君的跟前,伸手將他的肩膀往下壓了壓。
這個時候也沒有個滋潤下肌膚的東西,徐福捏著妝粉,皺了皺眉,轉頭問蒹葭:“有水嗎?”
“有。”蒹葭忙遞上腰間的葫蘆。
徐福接過葫蘆,打開塞子,在掌心倒了一些水出來。龍陽君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不由得往後縮了縮,但是徐福一隻手已經按了上來,另一隻手直接拍在了龍陽君的臉上。
馬車裏所有的人都懵了懵。
徐福麵不改色地解釋道:“揉一揉,補水。”說著假裝手法熟練地在龍陽君的臉上揉了起來。
蒹葭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虛。
……那裏邊兒,好像還有他的口水吧。
徐福揉完之後,才往龍陽君的臉上薄薄地拍了一層粉,然後就抓起了胭脂往眼角和唇上塗抹,蒹葭驟然睜大雙眼,“先生,這樣不行……”
徐福回頭斜睨了他一眼。
蒹葭立刻閉了嘴。
徐福又抓起螺子黛,給龍陽君畫起了眉。
他的模樣有些專注,微微低垂著眼瞼,看上去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龍陽君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忍不住揚了揚,道:“使臣畫眉的模樣,實在教人有些動心……”他話音剛落下,徐福就不小心地手滑了,螺子黛在龍陽君的臉上畫了道長長的黑線。
徐福收起螺子黛,繼續胡扯,“……嗯,瞧上去也別有一番美麗。”
蒹葭不由自主地別過了臉,這還不如他呢……
龍陽君咧了咧嘴,“使臣說好,那便就如此好了。”
蒹葭更是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
龍陽君當真能忍!
就連徐福都免不了詫異地看了看龍陽君。
中途他們免不了再經過一些小城鎮,龍陽君便硬生生地頂著這張臉,跟著徐福下了馬車。不知道是不是小城鎮的人,審美也偏向獵奇,竟然對著這樣一張臉,也能瞧得入迷。
龍陽君大大方方地站直身體,隨著徐福進客棧。
隻是龍陽君的身形一展示出來,眾人就頗覺驚悚,訥訥地道:“……好生壯健的女子。”
徐福幾人很快在客棧定了房間,因為跑得已經足夠遠了,他們也不用再急著趕時間了。徐福去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其餘人也各自散去休息。
等徐福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冷顫,從水中醒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徐福起身披上袍子,跨出門來,一眼便看見了坐在樓下用飯食的龍陽君,隻是龍陽君的對麵還坐了個陌生男子。
那男子穿著一身灰袍,麵容英俊,兩腮留有胡子,雖然臉上有幾分長途跋涉的疲色,但更多的是沉穩與嚴肅,看上去是個睿智又足夠沉穩冷靜的人。
徐福心中微微警惕,這人跟龍陽君是什麼關係?他坐在龍陽君跟前是為了什麼?
徐福走下樓梯,放輕腳步走近了一些。
等走近了,徐福才聽見那男子對龍陽君道:“……我觀閣下麵相,不久之後恐將生一場大病,這場大病,很有可能會改變閣下的一生。近日遇見,便是有緣,我也勸解閣下一二。”
徐福愣了愣。
好生耳熟的話語……
這不就是他平常愛說的話嗎?
這是……撞上同行了?
徐福的神色不由得怪異了幾分。
而此時那男子也注意到了徐福的到來,臉上閃過驚訝之色,站起了身來。
龍陽君緊跟著也站了起來。
“這位是?”徐福看向龍陽君。
“恰好遇到,這位先生便說了同你一樣的話。”龍陽君微微一笑,道。
對方聞言,也有些詫異,他深深地看了徐福一眼,問道:“和我說了同樣的話?”
徐福點了點頭,“沒想到這樣湊巧。”
對方卻是搖頭,“並非湊巧。”
什麼意思?徐福聽不明白其中深意,不過他對此也並不好奇,所以就放過了。
那人將頭轉回去,繼續對龍陽君道:“閣下的命格雖已有變化,但也應該小心為上,尤其在這一年內,閣下還是改掉一些脾性,低調行事,多從禁錮的地方走出來,瞧一瞧外麵,免得因為一時鬱鬱和一場病毀了一身才華風流,豈不可惜?”
此時李斯也出來了,李斯見了那人,皺眉道:“閣下瞧著好生麵熟。”說著他便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徐福的麵前,有些擔心這人是不是來橫生枝節的。
那人不著痕跡地挪開了眼,“哦,是嗎?我與各位應當是未見過的,這便告辭了。”說著那人就先離去了。
徐福問龍陽君:“方才他在給你算命?”
龍陽君點了點頭,而且還說了句令徐福有些驚訝的話,“他與你一樣,隻瞧了我一眼,便說出了這一番話來。”
隻瞧了一眼?
難道那個人也會看麵相?
徐福抬頭忙朝那人離去的方向看去,但那人已經出了客棧了,連個背影也沒能尋到。
果然,哪怕是在千年前,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他不應該小瞧了這個時代……
隻是不知道,是否還會有緣與那個男子再見。
懷著期待的心情,徐福一行人很快又上了路,而剛好就是這樣湊巧,他們行了沒多久,在接近秦境的時候,又碰見了那位男子,那男子騎著馬頭也不回地入了秦國境內。而徐福等人卻是臨時拐道,轉向了韓國。
隻是徐福將甘棠與柏舟打發回鹹陽城了。
不管魏王會不會發難,他們都得先倒打一耙,為使臣提前離去準備一個充足的借口。
為何使臣會離去,魏王先不要臉往徐福跟前湊,被打臉那也是活該。隻要拿捏住這一點,再將龍陽君藏個結實,魏王怎麼樣也不可能會為此而同秦國大動幹戈。秦國此時再主動做出大度的模樣,與那前來的使臣接洽一番,將互盟之事做得看上去像那麼回事兒。
比起剛到魏國,便與魏國結盟,如此先是一番矛盾,之後再結盟,那就更令他國相信了。誰讓魏國從前都是瞧不起秦國的,且與秦國頗有嫌隙呢?
至少韓國會被唬住,沒辦法從魏國這裏尋求幫助了。
有了魏國在前,韓國便好入手多了。
李斯從善如流地與韓國官員打著交道,而徐福卻未再跟著李斯露麵,而是帶著龍陽君四處去尋那鼎的下落。
“使臣對鼎竟然還如此有興致?難道秦王宮中拿不出鼎來嗎?”龍陽君疑惑不解。他前半生與奪寵權謀、政治外交打交道,怎麼能理解去尋一隻鼎的閑心?
“秦王宮中自然有無數的鼎,但都不是我要尋的那一隻。”
“哦?那鼎可有奇特之處?”龍陽君興味濃了一些,不由得問道。
“小巧玲瓏,可執於手,上有繁複紋理,精美大氣,鼎上刻有遠古文字。”
“這樣的鼎,不是隨處可見嗎?”龍陽君失笑道。他跟在魏王身邊,自然也是見過無數好東西的,這樣的鼎哪裏會少見?
徐福搖搖頭,轉頭叫道:“桑中。”
桑中走上前來,暗暗警惕地看了一眼龍陽君,隨後才從懷中掏出了一隻小鼎來。
說是可執於手稍稍有些誇張了,雖然小巧玲瓏,但也要捧在懷裏才行。
龍陽君的目光觸及鼎身,眸中閃過了驚歎的光芒,“比它華麗的鼎固然有之,但卻比不上這鼎身上透出的厚重氣息。果然有些意思,使臣要尋的,便是這樣的鼎嗎?”
徐福點頭,“正是。”
龍陽君臉上的冷然退了個一幹二淨,他抬手撫弄兩下那鼎,隨後道:“我似乎見過與這相似的鼎。”
“在哪裏見過?”徐福立刻問道,也隻有這時候他才會稍稍放下那副高冷的外表。
龍陽君收回手,“那鼎似乎被我收了起來,不過並不在我身邊,此時還在魏國境內。”
“在魏國?”原來在魏國並不在韓國。
徐福皺了皺眉,暗道那李斯的消息不太靠譜。
“使臣無須著急,若是真需要這玩意兒,我命人送來便是。”
“你還回得了魏國?”
龍陽君垂下眼瞼,漫不經心地說:“不需要我回去,那東西自然也能送到使臣手中,但使臣取走我的東西,拿什麼來換呢?”
徐福厚著臉皮道:“我救了你一命,難道龍陽君一命不如那鼎值價嗎?”龍陽君話裏說不定便是挖了坑給他跳,他何苦那麼實誠,答應下來,說以後定拿東西來和龍陽君換。
龍陽君點點頭,“那我的命便放在使臣手中了。”
徐福瞥了他一眼,總覺得他的表現有些怪異,但究竟何處怪異,卻又突然間說不上來了。
既然已經清楚了鼎的下落,徐福也沒有再與龍陽君在外久留,他們很快便回了客棧之中。如今龍陽君還是作女子打扮,而徐福的化妝技術已經上升了不止一個台階,龍陽君走出去,除了那比徐福還要隱隱冒出一截來的身高,光是瞧麵容,便已經像是個楚楚動人,與他真實氣質全然不同的女子了。
王柳在外走街串巷,四處尋人來算卦。
唯有蒹葭和桑中老實守在了徐福的門外,而龍陽君無人跟隨,時不時地坐在樓下喝個小酒,卻硬是無人敢接近他。
待到入夜後,客棧中人漸漸少了起來,這時卻聽吱呀一聲,裹著一身露水氣的李斯進門來了。李斯的臉色並不輕鬆,而龍陽君掃了他一眼,並不奇怪,直接出聲問道:“瞧來李長史應當是接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