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八一卦(1 / 3)

徐福和鄭妃幾乎是同時驚了一跳,一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徐福有一種在背後說人壞話,然後被人抓了個現行的羞恥感。而輪到鄭妃這裏就是結結實實的驚悚了,她不知道嬴政方才聽見了多少,她身體僵直地坐在那裏,動也不敢動,甚至忘記了按照規矩,她應當起身迎接王上的。

嬴政走近來,麵色冷然,看不出是喜是怒。

但他僅僅隻是站在徐福的身側,就已經令人生畏了。

“不是有話要與寡人說嗎?如今寡人在此,為何反倒閉口不言了?”嬴政低頭看向鄭妃,鄭妃這才驚覺自己失了儀態,忙站起身來,訥訥道:“王上……”

事關男人尊嚴,不管今日鄭妃說與不說,秦始皇定然會心中積火。

“初時,寡人以為,鄭妃的願望乃是希望扶蘇將來能擔大任。如今瞧來,鄭妃的願望並不是如此啊……”難得見到一向冷靜聰慧的鄭妃,做出這副模樣來,嬴政心中不快更甚,不由得將聲音壓得更為低沉。

徐福心下一動,他方才什麼都聽見了?

鄭妃的身子微微戰栗,她忍不住咬了咬唇。

瞧上去方寸大亂的模樣,越發將她的心思暴露無遺。

嬴政的耐心消耗殆盡,麵色一冷,沉聲問道:“那個人是誰?鄭妃不願留於王宮,多年隱忍不發,卻唯獨此時才急於離去。那人是什麼時候進了宮中,與鄭妃見了一麵嗎?”話到此處,嬴政的聲音已經十分冰冷了。

那人敢出入秦王宮,是將秦王宮當做擺設了嗎?

嬴政不能忍受這樣的挑釁。

果然是什麼都聽見了。徐福心中輕歎一聲,出聲道:“那人是尉繚?”徐福在王宮之中也就見了他這個陌生人,何況當時他與尉繚撞見時,鄭妃走來,尉繚就匆匆離開。

無論怎麼瞧都太過巧合了些。

鄭妃連忙搖頭,“不是。”

大約是她心中明了瞞也瞞不住了,這才逐漸冷靜了下來,但她如今的口吻已經是坐實了她心屬別的男人。徐福都不由得為她捏了一把汗。

嬴政比徐福要敏銳多了,他緊緊盯著鄭妃的麵容,冷聲道:“不是尉繚,那也必然是尉繚認識的人。近來王宮之中,光明正大出入的便隻有他。若是另有其人,那寡人少不得要追究一番,鄭妃與那人有何謀劃了。”能悄無聲息地進入秦王宮,置嬴政的安危於何處?

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目的,都已經冒犯到嬴政了,而避免危險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剁了那人。

鄭妃臉色微微一白,“啪”的一聲,跪了下去。

聲音沉得徐福聽在耳中都覺得有些疼。

“王上。”鄭妃咬了咬唇,狠下心,托出實話來,“確有此人,但並非尉繚,而是尉繚所識之人,昔日我曾見過尉繚,不料於宮中碰見,一眼便認出了他……我這才……忍不住生出妄想來。”

鄭妃的神色實在不像是在撒謊。

“來人,去將尉繚傳來。”嬴政麵上冰寒未退,轉頭高聲將宮人叫了進來,扶蘇忐忑不安地將頭伸進來,想要看清殿內發生了什麼事。他見宮人麵色發白、行色匆匆,心頓時便沉了下去,他抬腳想要進殿,卻被內侍攔住了。

內侍微微一笑,“扶蘇公子此時還是不要進去為好。”

扶蘇心中不詳的預感更甚,但他又不敢強吵著要進去,若是惹怒嬴政,局麵隻會更加糟糕。

徐福往扶蘇的方向瞥了一眼。

這還是頭一次,徐福看見扶蘇對著自己露出了求救的目光。

徐福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便將頭轉了回去,靜靜等待那尉繚的到來。而徐福這時也驟然反應過來,尉繚應當便是那與他“同門”的師兄,正牌的鬼穀弟子。

原來他早就與他費心要躲開的人見上麵了!

徐福心中驚訝不已,卻沒能看見扶蘇臉上露出更為擔憂的神色來。

徐福哪裏會想到,自己常年偽裝成冷漠的眼神,難以轉變成安撫的味道,於是他剛才自以為是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實際上卻是個十分冷漠的眼神,扶蘇看了一眼,心就頓時涼了。

被派出去的內侍,終於將尉繚領了過來。

尉繚神色冷漠,大步跨進殿來,他朝嬴政簡單行了禮,然後直起身子,便看見了嬴政兩側的徐福及鄭妃,尉繚不由得皺了皺眉,問道:“王上喚我前來可是有何事?”

嬴政的臉色卻是比他更為冷硬,他並未與尉繚說話,而是對鄭妃道:“如今尉繚已在此,你便將方才的話,再說一次,寡人便要看看,事實是否當真如此。”

徐福也不由得抬頭去打量尉繚臉上的表情。

尉繚麵色冷漠,模樣沉穩,看不出絲毫的破綻,的確不太像是鄭妃心中的那人,若他真是的話,到了秦王跟前,怎麼還能維持住與他無關的冷靜姿態?除非是他的演技實在太好。

鄭妃的身體又戰栗了起來,她好半天才穩住了情緒,低聲道:“王上,這樣的話……我如何……如何再能複述一遍……”

嬴政冷漠地看著她,“那你便告訴尉繚,你心中所願,究竟是什麼。寡人也在此聽著。”

鄭妃又重重地咬了咬唇,這才吐出一口氣,對著尉繚道:“不知尉繚先生可還記得我……”

尉繚倒也不隱藏,大大方方在嬴政跟前點了頭,“記得。昔日遊曆鄭國,與鄭妃有過幾麵之緣。”後麵半句聽上去更像是解釋給嬴政聽的。

“我自入秦宮以來,心中有一願望,我日夜因這個難以達成的願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或許是因為見到了尉繚的緣故,鄭妃臉上的表情不再緊繃著了,她臉上飛快地閃過似哭似笑的神色,“尉繚先生可知,我心中掛念薑遊……”

尉繚不自覺地朝嬴政看了一眼,隨後不待鄭妃說完,便打斷了她,“鄭妃此時提起他來,是何用意?”

徐福暗自皺眉。

瞧上去,這尉繚與鄭妃並沒有幾分情誼啊,開口語氣竟是如此生硬,半點不留情麵。

徐福總覺得鄭妃如今的境地有些堪憂。

而鄭妃此時情緒微微激動,“尉繚先生,我心中思念……”

尉繚再度打斷了她,“如今鄭妃乃秦王姬妾,怎能貿然提起我這師兄?我師兄年紀已大,我離去時,便聽聞他有娶妻之意,想必等回時,我那師兄已有妻兒了。”

鄭妃臉上神色驟然就冷了,她收起目光,麵色恢複到平靜無波的狀態,幾乎也就是那樣一瞬間的功夫,她便收拾起了所有的情緒,恢複成了從前的那個鄭妃。

情緒變化之快,令徐福驚訝。

鄭妃甚至連半分恍惚憂傷的表情都沒有流露出來,便冷硬地回了尉繚一句,“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請尉繚先生出去。”嬴政冷聲道。

尉繚也沒有要多留的意思,隻是走之前,他反倒還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福,徐福被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尉繚來得快,走得也快,明顯並不樂意摻合進這檔事來。想來也不難理解,任何聰明人,都不會想要摻合進君王的家務事,因為一旦摻合進來,此後便可能成為毀滅自身的影子。試問,王室這些糟心的事,君王怎會樂意讓別人知道呢?秦王對於任何冒犯他威嚴的人,都不會客氣。

隻是丟下了激動褪去的鄭妃,這時她才不免露出了心灰意冷的表情。

“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了?”嬴政冷聲問。

鄭妃舔了舔幹澀的唇,跪地求嬴政,“妾已活不長久了,如今王上身邊已有心儀之人,求王上放妾出宮,安然死去。”

嬴政也不發怒,隻單手抓著徐福的手腕,冷聲問他:“如此看來,你是顧不上扶蘇了。”

“扶蘇原本就隻有跟著王上,方能有未來。我從前護不住他,以後必然也護不好他,何況,將死之人,再無心力。”鄭妃的神色冷漠,這時倒是極為理智了。

其實在徐福看來,鄭妃並不會那麼快就死,至少他半點征兆也沒能從她的身上看見。不過,說來說去,他畢竟也並非大夫,怎麼能看出人家究竟病了還是沒病?徐福隻是覺得有些可惜。雖然他不喜歡鄭妃的性子,但鄭妃是個聰明人,又是個無辜的人。如今秦始皇跟他私底下攪了一腿,回過頭便要求小老婆潔身自好不能出牆,怎麼瞧都怎麼雙標了些。

畢竟最好的處理方式,便莫過於鄭妃去過她的生活,而他和秦始皇繼續在一起,這樣也算是不虧了鄭妃,不管如何說,鄭妃始終為秦始皇產下了扶蘇,如果秦始皇處理此事太過雙標,那豈不是就跟渣男一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