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八八卦(1 / 3)

徐福不知道之前尉繚到底給了老太卜多大的刺激,如今老太卜竟然待他如此耐心和氣,完全不符合他腦子裏的構想,這也就罷了,老太卜竟然還覺得他是個溫和好學上進低調的人。

天知道有些詞一輩子也跟他扯不上關係。

實在扛不住老太卜寄予厚望的目光,徐福點頭,為這番交談畫上了總結的句號。

“今日多謝老太卜一番肺腑之言,徐福銘記於心。”徐福不是年輕氣盛的小子,他可不會在衝動之下,說什麼一定不辜負老太卜的期望。承諾是不能亂給的,要是胡亂給錯了,那就是活生生給自己立一個flag,之後總要被打臉的。

老太卜沒能聽到想要的話,麵上一閃而過失望之色,不過徐福話都說到這裏了,他也隻能命人將徐福送出塔去。

待到徐福出去之後,老太卜望著他的背影,歎了聲,“還是年輕了些,說話竟是這樣老實,外表瞧上去那樣靈氣一個孩子,卻不知半分討巧……”

徐福若是聽見那老太卜所言,一定覺得冤死了。

他老實?

那這世上也難尋幾個不老實的人了。

老太卜的住處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徐福一出來,秦王寢宮中的宮人便立即迎了上來,個個目光焦灼地看著他,問道:“徐典事無事吧?”

“無事。”看他們擔心的模樣,估計是對上次尉繚與老太卜杠起來,心有餘悸了。

徐福回去之後不久,嬴政便也回到寢宮中了。

“王上選了我做主持蠟祭的人?”徐福當即便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嬴政點了點頭,揮開衣角,在桌案前跽坐下來,他抬起頭看著徐福,口氣淡然,道:“有一日,你睡得迷糊時,對寡人道,你想做國師。”

徐福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是說過這話。

當時他好像乍然從夢中醒來,那瞬間還格外的清醒。

徐福突然覺得口舌有些發幹,他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嬴政真的將他那一刻的話放在心上了?這是準備……為他鋪路?

蠟祭在秦國的重要性之大,不管是去年他參加時的感受也好,還是今年老太卜對他千萬囑咐也好,都能看出一二來。秦國百姓們或許不知奉常寺為何物,太卜署為何物,但他們定然知曉主持蠟祭的人是誰。若是在蠟祭上露了臉,自然就會讓百姓們記住,得了民心,受了百姓的擁戴,有了這樣的基礎,日後要做國師,那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

這樣一條通天之路,就簡簡單單被鋪在了他的腳邊。

當初他選擇走嬴政這道後門,似乎是選對了?

徐福也揮開衣角,在嬴政身邊坐下,道:“王上,今日老太卜叫我過去了一趟。”

嬴政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小小地表達了一番,對“王上”這個稱呼的不滿。“老太卜喚你去了?他可有為難你?”嬴政頓了頓,道:“老太卜本身厲害,也有幾分氣傲,若是說話令你不快了,你也勿要放在心上。他年紀大了,總會退下這個位置的。”

看來所有人都以為那老太卜會欺負他?

但他又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

徐福無奈搖頭,“老太卜並未說令我不快的話,反倒是……”

“反倒是什麼?”

“他似乎樂於見到我去接替蠟祭主持的位置,對我好生說了一番鼓勵的話,順便再告訴我,若是搞砸了蠟祭,那可就是大麻煩了。”徐福口氣又輕又淡,全然沒將老太卜的話放在心上。不是他不認真,而是他沒必要杞人憂天。若是時時刻刻惦念著不要搞砸,那才容易搞砸呢。

嬴政皺了皺眉,對於老太卜這番帶有壓力的話有些不滿。不過他還是為徐福解答了心中的疑惑,“蠟祭曾是老太卜一力負責,後來呂不韋選了奉常寺的田太祝接替老太卜的位置,老太卜便對那田太祝心生不滿了。若沒有田太祝,他便不至於早早從位置上退下來,手中一幹權力也跟著丟失了。此時你又要接替田太祝……”

嬴政說到一半,徐福便悟了。

大約就是那麼個意思,“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

徐福頓覺,這些人心思彎彎繞,自己有時還真看不透。

嬴政笑道:“如此也好,之後便無人能阻你的腳步了。”

也算是一種幸運了。徐福暗自感歎了一聲。

蠟祭過後,他離國師之路又更近一步了。徐福驟然輕鬆了起來,主持蠟祭,坑爹就坑爹吧,隻要能值得就好。

嬴政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落在了徐福的臉龐上。

為君王者,向來稱孤道寡,縱使後宮子女成群,也依舊是孤身一人。

曾經嬴政也是這樣以為的,他這一生或許便隻奔著大業去了,再沒有旁的心思分割出來。直到這時,嬴政才覺得並非如此。他甘願分出幾分心思放在徐福的身上,隻願他大業得成那一日,徐福也同他的攜手並立。

徐福慢半拍地轉過頭來,迎上嬴政的目光,道:“這樣是很好。”

……

奉常寺上下都未曾想到,蠟祭的主持人選這麼快便定下來了,竟然真的是徐福!頓時令人有種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覺。有的人心中難免有些酸氣,隻覺徐福這一路走得未免也太過順風順水了,在這講究家世背景和資曆的奉常寺中,才前後不到一年,便要主持蠟祭了,實在是人比人,氣死人!

蘇邑與徐福交好,難免有的人就酸到蘇邑跟前去了。

“蘇兄與徐典事交情頗深,何不從徐典事那裏也討個重要的職務來呢?”

“對啊,說起來,蘇兄才為太祝,蘇兄才當是主持蠟祭的好人選呢……”

“是啊,要論資格,應當蘇兄為先才是……”

蘇邑麵帶不耐之色,偏偏那兩人沒看出蘇邑的不快來。此時正好王柳又從旁邊路過,那兩人更來勁兒了,叫住王柳,道:“就算不說蘇兄,那王太卜也更有資曆和背景啊,偏偏我們誰也選不上,嘖嘖……”

王柳頓住腳步,回過頭來,冷冷地瞥了那兩人一眼。

兩人不自覺地住了嘴,這才想起這王柳還是昔日奉常寺中的小霸王呢。自從去年王柳與徐福比試後,便低調了不少,眾人都快忘記他的本性了,現在見他麵色不虞,兩人才反應過來,王柳的脾氣並不好,也根本不好得罪。

他們可不是第二個徐福,能保證得罪了王柳,還能安然無恙。

“你們連徐典事是何來頭也不知曉,就在這裏隨意搬弄,口上逞能可讓你們得到這個機會了?不過嘴裏冒些酸氣!”王柳開口可絲毫不客氣。

那二人被他說得臉上一陣臊。

就連蘇邑都不由得多看了王柳一眼。

若說從前,王柳比起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是那時王柳不會自降身份,同人在背後酸來酸去。王柳現在好像真的徹底變了一樣。

那二人越想越覺得下不來台,再想到從前王柳也不是個什麼好貨色,現在來教訓他們,也不知道裝的什麼!

他們自然不甘咽下這口氣,於是便不服氣地反問道:“難道王太卜知曉徐典事是什麼來頭不成?”

莫說這二人了,就是蘇邑都不由得看向了王柳,滿眼都是驚訝好奇之色。

蘇邑與徐福算是走得極為近了,但他都不知徐福究竟什麼來頭,王柳如何能知道?

三人卻見王柳冷笑一聲,道:“鬼穀你們可知?剛被封為國尉的尉繚先生你們可知?徐典事便與國尉為同出鬼穀的師兄弟!你們說他是什麼來頭?”

鬼穀門下出了多少厲害人物,七國都是有所耳聞的。

且不說鬼穀,就單說那尉繚,名聲也是頗為響亮的。

二人對視一眼,訕訕離去。從前都當徐福沒有來頭,誰知道人家不是沒有來頭,隻是捂住了,怕嚇著別人。現在想來,也隻能心中各自羨慕嫉妒恨了。這樣好命,那也是人家的!

王柳也正要離去,卻被蘇邑一把拽住了。

“你如何知道徐典事的來曆?”蘇邑微微皺眉,看著王柳問道。

王柳翻了個白眼給他,“若是你多關注徐典事幾分,便會知道,國尉來奉常寺中尋過徐典事好幾次。”

王柳說完便掙脫他的手臂,大步離去了。

蘇邑怔了怔,半晌才歎道:“……徐典事,果真非常人也。”鬼穀的弟子,哪裏是常人能與之比較的?也怪不得徐典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倒是那些想要看笑話的人,恐怕要教他們失望了……

·

鄭國還在竭力爭取修建水渠的時候,徐福已經開始準備蠟祭了。

那一日王柳與二人的對話不知不覺便飛遍了整個奉常寺,雖然他們沒有親眼見到尉繚是如何來找徐福的,但他們心中已經隱隱升起了畏懼與敬意。甚至還有人私下拍著馬屁,道,早就看出徐福非同凡響了,今日一看,果然!乃是鬼穀出來的弟子!自然是比旁人要厲害幾分的!

對於這些私底下的議論,徐福都是一律裝作不知曉。

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理會。

與單單去瞧蠟祭是全然不同的,他作為主持蠟祭的人,頭一件事便是要將蠟祭上的唱詞給背下來。

徐福還隱約記得去年那一日,主持的人口中吟唱歌詞,口音還有些奇怪,但聽起來卻覺得說不出的舒服和神秘悠遠。

徐福覺得……挺難為五音不全的自己。

不過這個他不會唱,嬴政卻會,嬴政便手把手地教他,個中艱難就不贅述,不過也算是添了幾分“房中之趣”。如果腰酸背疼一番過後,還記不住的話,那就活該腰酸背疼了!如此折騰幾日後,徐福終於會背了。

除此之外,他還要了解各種反複的禮儀,其中最令徐福覺得難以忍受的,就是到了那一日,他是沒飯吃的,必須等到蠟祭結束之後,晚上舉行大宴了,他方才有機會進食。

徐福盯著竹簡上關於這一點的記載,整個人都坐得直挺挺的,一臉生無可戀的冷漠表情。

嬴政從旁瞥到這一點,也不由得皺了皺眉。上回徐福便是在蠟祭之後暈了過去,這次幾乎是整整一天都要不進水米,那如何能行?什麼規矩,什麼禁忌,瞬間都被嬴政拋到了腦後去。

“這一日寡人會命人為你準備好飯食,早起之後便先用飯食,用了之後再處理蠟祭之事。”

嬴政都如此主動地通情達理了,徐福又不是矯情的人,當然馬上順著杆子往上爬,臉上展露了點兒笑意,“多謝王……阿政。”說到那裏,他硬生生地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