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這句話實在帶給了眾人太大的衝擊,王宮上下誰也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嬴政低頭看扶蘇,卻見扶蘇睜著雙眼,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同他平日裏實在相差甚遠。 嬴政也隻當是自己的兒子,終於拋下那些束縛與小心,童心起了。扶蘇年紀還這樣小,嬴政當然不會斥責他粗鄙。
見嬴政和徐福都不說話,扶蘇笑了笑,命令身旁的宮人,“還不去將胡亥抱來。”
宮人滿頭大汗地出去了。
劉太卜在地上已經抖成個篩子了。
扶蘇公子怎能……怎能如此?!偏生這是王室的“賞賜”,他不敢反駁半分。
不一會兒,那宮人便將胡亥抱來了,胡亥睡得迷迷瞪瞪的,朦朧間瞧見了徐福的身影,當即便伸手要徐福抱,而宮人卻徑直抱著他走到了扶蘇的跟前去,胡亥不開心地一癟嘴,還不待開口哭呢,便兜頭尿了那劉太卜一身。
徐福:……
這還真是……剛剛好啊!
那劉太卜趴在地上,模樣好不狼狽!
扶蘇笑道:“既然劉太卜如此喜歡茅廁之物,我便成全劉太卜了,劉太卜可覺心中歡喜了?”
年紀小小,便能說出這等話來,劉太卜抬起頭與扶蘇對視一眼,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明明年幼,卻硬是讓人覺得詭怪的很。劉太卜的心理壓力極大,麵前站著扶蘇,那邊還有個秦王,又有徐福冷颼颼的目光在後麵盯著。此時劉太卜才知道後悔是個什麼滋味。
“劉太卜。”扶蘇的臉色驟然一冷,稚嫩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頗有幾分嬴政之風,“劉太卜為何不回我的話?難道是覺得還不夠滿意嗎?”
胡亥驟然聽見扶蘇冷厲的聲音,小身子猛地僵住了,抬起手捂住嘴,茫然四顧,倒也不敢哭了。
劉太卜身子又抖了抖,隻能低聲道:“……滿、滿意。”
宮人們忍不住笑出了聲。
扶蘇笑著對嬴政道:“父王,喜愛與茅廁之物為伍的人,怎能做我大秦的太卜呢?他日日掛心茅廁,不如便讓他去灑掃茅廁吧,正是全了他心中所願呢。”
劉太卜臉色煞白,一句話也不敢辯駁,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如何難受之極。
徐福看著劉太卜的模樣,實在有些想笑,他沒想到扶蘇年紀小,但嘴巴可夠利害的。劉太卜不管說滿意不滿意,扶蘇都挖了個坑給他,他怎麼著都得乖乖跳進去。在奉常寺中時,劉太卜一味胡攪蠻纏抹黑他的手段,可就登時落了下乘,拍馬也趕不上扶蘇啊。
嬴政卻並不打算如此輕易就繞過劉太卜。
扶蘇懲治他,那是扶蘇為他老師出氣,而自己卻還沒出手呢。
“取罪名簿來。”
聽嬴政如此說,內侍當即就去取罪名簿了,而劉太卜卻是在渾身濕透的情況下,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罪名……他有什麼罪名……劉太卜自己都不記得了,但越是不記得,才越是令他心中彷徨。不記得,才說明他犯了的錯誤,可能不止一兩條那樣簡單。
劉太卜直挺挺地倒在那裏,若不是雙眼還睜著,看上去真像是死了一般。
罪名簿被攤到劉太卜的跟前,扶蘇上前一瞧,驚道:“父王,此人好大的膽子!拿著秦國的糧,卻做著這等惡事!縱容與他交好的人,反之卻欺壓與他無甚交情的人,隨意罷免他人,驅使他人。暗自壓下手下的竹簡,為了不獲罪,饒是太卜署中卜出不詳之兆,他也能壓則壓。妄圖將奉常寺變為他私人的地方!當真是未將父王放在眼中!”
扶蘇說一句,劉太卜便抖一次。
其實扶蘇說的這些他自己都陌生得很,或許是做了太多,已經如同飲水吃飯一般了,他自然不會覺得有何不對。如今聽到扶蘇細數他的罪過,那一瞬間,劉太卜都還並不覺得自己有過。
徐福涼涼地看了一眼劉太卜,他都沒想到,這劉太卜能這樣胡作非為。
看來當初,他可不是頭一個這樣被劉太卜“懲罰”的人,若是他的脾氣稍微軟上一些,說不定便就此認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劉太卜,出身不高,好不容易得了個奉常之位,難道不應該是小心翼翼,守住位置,才更有光明未來嗎?這劉太卜卻偏偏拿著點兒權力,就迫不及待地用著來掣肘他人,生生將自己逼到了如今的絕路上。這是如嫪毐一般,一朝登高位,便失去平衡,爆發出來了嗎?
“劉太卜,你可認罪?”嬴政冷聲問道。
劉太卜抬起頭,仰望座上的嬴政,嬴政高高在上的模樣,令他越覺自己如同王上腳邊的螞蟻,輕輕一踩他便能死個透。
“……認罪。”劉太卜嗓音沙啞道。走到這一步,他已經無可辯駁了。在徐福跟前,他尚且還可以胡攪一番,但在王上的麵前,除非他想要死得更快,那就梗著脖子喊不服吧。
“那便先依扶蘇之言,明日便令他至奉常寺中灑掃茅廁。待到百日之後,再剝奪官職,打入牢中。”
灑掃茅廁……剝奪官職……打入牢中……
劉太卜臉上似笑似哭,像是瘋癲了一般。
這三個懲罰,哪個都能讓他羞憤欲死。
若是他當時沒有出聲叫嚷不服氣,他是否還能安穩做個太卜?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若是真要後悔起來,從一開始,他便不應該早早得意忘形……他當初便應當將徐福之言聽入耳中……可誰會想到呢?那王柳欺壓徐福的時候,不是也未曾想到,徐福能有一手卜筮算命的神技,又一身氣運,能得王上賞識嗎?
隨後有人上來,一臉厭棄地將那劉太卜拖了下去。
胡亥受到周圍嚴厲氣氛所影響,一直抬手捂著嘴,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待到劉太卜被拖下去了,他才小聲道:“啊糊……啊糊……”
雖然因為帶著口水音的緣故,口齒十分的不清晰,但徐福大概也能聽出他在叫自己。就在徐福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抱一抱胡亥,獎勵一下這個“小功臣”的時候,扶蘇已經伸手將胡亥抱在懷中了。胡亥不高興地掙紮了兩下,沒掙開。
原先胡亥更小時,扶蘇要抱起他都十分吃力,如今扶蘇跟著王賁、嬴政學習一段時間之後,身體便強健了不少,好歹能將胡亥抱在懷中了,麵上也不會露出苦色來。
扶蘇抱著胡亥,朝嬴政告退後,便搖搖晃晃地抱著他出去了,宮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去了,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那劉太卜被拖下去後如何,倒也無人關注了。
這樣的人物,還沒有誰會去仔細關注,方才看過戲也就罷了。
此時徐福心中的不快也早已平息,自然將劉太卜甩到了腦後去。他看著胡亥在扶蘇懷中,不甘心地掙紮著,一隻手朝自己伸著,一隻手捂住了癟著的嘴,看上去又滑稽又呆萌,徐福的心情瞬間便好了不少。
大殿之中還需清理水漬,嬴政自然不會同徐福繼續待在這裏,二人便也一同出了大殿,留下宮人在殿內清掃。
二人並肩行在路上,徐福本以為嬴政要說什麼安撫自己的話,誰知道,身後還跟著一幹宮人侍從呢,嬴政便微微低頭,在他耳畔輕聲道:“那脂膏用完了,你何時去配呢?嗯?”
以為嬴政會說重要大事的徐福:……
不過嬴政倒是提醒了他。他有些日子沒碰那兩個鼎了,也沒接著往下研究,究竟有個什麼用。
“我今日回去瞧一瞧。”徐福麵不改色道。
嬴政不由得低頭又看了徐福一眼,卻未能從他臉上尋到半點緋色。淡定到徐福這般模樣,要調戲一次,實在不易……可惜了……
身後宮人隻見他們親密交談,卻不知他們頂著那樣嚴肅的麵孔,那樣冷淡的目光,說的卻是那樣羞恥的事。
徐福回到寢宮之後,便翻出了那小鼎,嬴政自然是去處理其他事務去了。
不一會兒,扶蘇便跟著來了寢宮中,見徐福手中的鼎,有些好奇,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老師,這是作何用?”
“煉藥。”
“鼎這樣小,可以煉藥嗎?”
“自然可以。”徐福說著便麵不改色地往裏扔了草藥。
嗯,這樣精美大氣的鼎,就淪為了他的搗藥槽。
“這個鼎,好……好眼熟呀……”扶蘇低聲道。
徐福也未放在心上,隨口道:“想必以前見過吧……”
“可不是在老師這裏見過的。”
“嗯?”徐福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那是在何處見過的?”難道這鼎還有其它的“兄弟姐妹”?
“從前母親給我看過一個羊皮卷,上麵繪有……不,不是鼎……”扶蘇指著那鼎身道:“是有這樣的花紋。”
徐福頓時來了精神,問道:“那羊皮卷現在何處?可能取來與我瞧一瞧?”
“我命人去找一找。”扶蘇說完,補充了一句,“那羊皮卷記載的都是些奇怪的東西,我也不知是否真實。”
扶蘇年紀小,自然難以判斷,但他不同,隻要拿在手中,翻閱一番,自然知曉。
宮人聽令,去尋羊皮卷去了。
而徐福卻再度拿起了那小鼎來,他的手指細細摩挲著上麵的紋理,描畫而過,但就在這個時候,徐福覺得自己眼前閃過了什麼,那紋理像是隨著自己的手指動了起來一般。徐福再定睛去看,卻又什麼都沒有。徐福眨了眨眼,就在他閉眼的時候,腦子陡然浮現了一幕畫麵。
禿鷲迅疾飛來,掠走死屍的血肉。
紅霞漫天作背景,戰場之上死氣與殺氣交織。
喊殺聲陡然響起。
整個畫麵像是被按了開關一樣,突然間在徐福的腦海裏動了起來。披著盔甲的戰士就如同演皮影戲一般,出現在了徐福的腦海之中,有一麵大纛被狂風吹得飛舞起來。
隱約間,徐福能窺見一個“秦”字。
他一閉眼還能看見電影兒?
徐福覺得實在奇妙,正分神時,一道強勁銳利的箭矢突地朝著徐福飛來,對,徐福感覺,那道箭矢就像是朝著他的視角飛來了一般,令人猝不及防,直要刺中他的雙眼。
徐福條件反射地睜開了雙眼。
“老師?”扶蘇見他突然睜開眼,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
扶蘇的臉就在眼前,他的手中還托著那隻鼎,鼎被草藥染得烏漆墨黑,看上去有點醜。腦子裏的畫麵也已經驟然消失,仿佛剛才他隻是在頃刻間做了一場夢。
真奇怪。
徐福又抬手摸了摸上麵的紋理,再度閉眼,腦子裏卻是黑暗一片,什麼畫麵也沒了。
徐福將那鼎放回去,心中想要將它弄個清楚明白的欲.望更為強烈了。
正巧此時宮人進來了,手中正捧著一張羊皮卷,宮人跪地,將羊皮卷送到了徐福的手邊。
“老師請看。”扶蘇執起羊皮卷,將它送到了徐福的手中。徐福也不客氣,當即就展開來看了。
扶蘇湊上前來,指著一處道:“喏,就是這裏。”
徐福看了一眼,上麵的確繪著一樣的紋路,旁邊的注解寫著:日月星辰,取其明也。
徐福有些不明就裏,再抓著那鼎翻來覆去瞧了瞧,這才隱約看清楚,上麵的紋路,原是繪的金烏、玉蟾、星宿。方才徐福摩挲過的地方,便是連起來的星宿。正集成為日月星辰的紋路。
那另一隻呢?徐福忙又找出另一隻,仔細辨認起來。
但是這時代的繪畫水平,實在抽象了些,加上工藝沒有那樣好,自然是很難辨出個準確模樣的。
“可有這個紋路的圖?”徐福指著問扶蘇。
扶蘇仔細瞧了會兒,卻是搖了搖頭,“沒了。”
宮女在旁彎了彎腰,道:“徐奉常,胡亥公子尋哥哥了呢。”
徐福隨口道:“那便將胡亥抱進來吧。”
宮女點了點頭,命人將胡亥接進來。
胡亥被抱進來後,便掙紮著要下地,宮人拗不過他,便將他放了下來,胡亥朝著扶蘇的方向,噔噔跑了兩步,然後“啪”摔了個大跟鬥。
所有人都被他驚了一跳。
忙圍了上去,徐福也丟開了手中的鼎。
誰知胡亥也不爬起來,就這麼腿一蹬,往著扶蘇的方向爬過來了。
徐福:……
扶蘇:……
胡亥爬過去了之後,便抓著扶蘇的衣袍不放手,扶蘇隻能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胡亥瞪著地上的鼎,指著鼎身,“鳥!鳥!”
鳥?
胡亥還知道鳥長什麼樣子?徐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鼎身上,最後那一撇,是有點像是……鳥的羽毛,不,比鳥的羽毛更豐茂一些。
徐福抓著鼎又仔細看了起來。
胡亥似乎也來了興致,靠在扶蘇懷中,不斷伸手想要去抓那鼎,但他手短,個小,哪裏抓得到?
徐福倒也縱容,馬上就將鼎遞到胡亥跟前去了,胡亥抬手摸了摸鼎,好想湊上前去咬,但是他突然小臉一皺,撒手推開那鼎,轉頭靠在扶蘇懷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徐福愣了愣,心中卻有了個猜測。
不會是方才胡亥腦中也出現了什麼畫麵吧?
而胡亥此時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扶蘇尷尬不已,也想讓徐福看見,自己對胡亥的確是好的。“老師,我哄一哄他。”說完便又抱著胡亥,兩個人搖搖晃晃出去了。
徐福拎起那鼎。有了剛才胡亥的無心之言,徐福也陡然打開了靈感的大門,漸漸將鼎身上的紋路串聯了起來。
其頸毛及尾似蛇。
像是錦雉。
徐福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不過才兩隻鼎,若是有巧合也說不準的。
若真是那樣的話,那這鼎也就沒甚價值了。相比之下,他現在更好奇,方才腦子裏的畫麵是如何出現的,那箭矢最後又射向了誰,是射向了秦軍嗎?他記得那大纛之上,飄著的是秦字。秦軍應當不會出事吧?一時間徐福腦子裏擠了許多的思緒。
宮女小聲問道:“徐奉常,可還煉藥嗎?”
“煉。”徐福收起思緒,沉聲道。若是這鼎如他猜測的那樣沒甚價值,那它的價值也就剩在自己手中煉個藥了。
宮女忙去尋了另外的藥材來。
徐福悠閑地忙活了一個下午,加入些油脂,等熬成膏狀,再加入點花汁就好了。幸好他對花不過敏。
加花汁不是徐福騷氣娘炮,而是做出來不加點花汁染個色,那脂膏實在醜得讓人沒有使用的欲.望,薑遊也在方子中提到,可以根據自身喜好,酌情添加。
反正如今他才剛試驗呢,做出來先瞧一瞧。
待到嬴政歸來,四人一起慢悠悠地用了晚膳,扶蘇送著胡亥走了,嬴政就轉頭與徐福聊起了前方戰事,聊著聊著,二人便聊到床上去了。
正巧那新的脂膏也凝成了,便被宮人小心地送到了床榻邊。
徐福抵住了嬴政的手臂,先認真又嚴肅地問了一句:“你對花過敏嗎?”若是過敏的話,就啪啪啪一次就得付出慘重的代價啊!
嬴政不明所以,道:“過敏?”
“就是聞見花的味道,被花粉觸碰,是否會有不適的反應?”
“不會。”
徐福這才放下心,大大方方地在床榻上攤開,“王上請。”
嬴政心中烈火灼燒得厲害,隻覺得徐福這般坦率,倒是將他的欲.望挑動得更加厲害了。
這日夜晚徐福自然睡得沉了許多,臉上還難免帶上三分疲色。而嬴政卻是披上衣袍,起身處理白日尚未處理完的事務。
不多時,嬴政便聽見了床榻上的徐福,發出了睡得不□□穩的聲音。
這可不像是徐福平日的習慣啊……難道是生病了?嬴政不由得起身朝床榻邊去,他伸手探了探徐福的額頭,並無滾燙的感覺。徐福的麵色也不像是病了。難道是一個人睡得不安穩?嬴政命人撤了桌案,馬上脫了衣袍,與徐福躺在了一起。
而此時徐福卻對外界毫無所覺,他的思維都已經飄遠了,被挾裹著帶入腦海更深處。
白日裏腦海中曾浮現的畫麵,又再次湧現了出來,而這一次,則更完整了些。
徐福強迫自己大睜著眼,瞧著那箭矢朝自己射來。
“噗嗤”一聲!
徐福能清晰地聽見那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不自覺地身體顫抖一下。
他的思緒散了散,腦海裏的畫麵模糊了些,徐福連忙收緊心思。再繼續一瞧,畫麵清晰了些,他聽人大呼了一聲“將軍”,徐福的視角慢慢地轉了過去,才見披著盔甲的老將從馬上墜落下來。
徐福並不認得那人的麵容,但他卻能猜到。
秦軍之中,唯有一人年邁。
王翦!
徐福忙拚命地試圖轉換視角,想要看一看那箭矢出自誰的手,但是徐福視角卻失了靈,隻能盯著王翦被扶起,另一方則是突然來了氣勢,喊殺震天,朝著秦軍而來。
徐福瞧不見旁人的麵孔,耳邊卻隱隱響起了一個聲音,“……什麼大秦,什麼王翦,不過如此。”那是個極為年輕的聲音。
徐福聽完,心中騰地火氣便起了。
或許是到了秦國久了,他便也將秦國視作自己的國家了,就如同上輩子聽見他國冒犯中華,也會心中憤怒難忍一般。此時徐福倒是能理解那韓非的心境了。
身為秦國之人,他便難容忍旁人這般瞧不起秦國。
這麼一氣,徐福又給活生生氣醒了,接下來怎麼樣,他是半點也瞧不見了,連那說話的人長什麼模樣,他也瞧不見。
他睜大眼,盯著帳頂,半天心中的火氣都沒能褪去。
嬴政似有所覺,也睜開了眼,嬴政還未休息夠,眼底還帶著淺淺的血絲,“你昨夜睡不安穩,可是夢見什麼了?”
徐福朝殿外看去,外麵天光微亮,一夜竟是這樣便過去了。
徐福定了定心神,決定不對嬴政隱瞞。不管那夢荒唐與否,都要說給嬴政聽的。萬一……萬一是什麼預兆……那可就不好說了。想一想從前去蜀地前做的夢,徐福便覺得不能輕易放過這個夢境。
“王翦將軍如今到何處了?”
晨起一開口,便聽徐福提起王翦,若非王翦是個老將軍,嬴政知曉徐福關心王翦,實則便是在關心自己的大業,不然嬴政肯定會又有醋意的。
“如今已到閼與了吧。”
“我做個不好的夢。”
見徐福麵色肅然,嬴政忙道:“如何不好?”
“王翦將軍被箭矢射中了。”
徐福會這樣嚴肅地同自己說起,想來也不能小覷這個夢的,嬴政立即問了那夢是怎麼一回事。徐福將自己在夢中看到的畫麵都講給了嬴政聽,而對於最後那個年輕的聲音,他隻是略略提了一句。
“你懷疑夢境會成真?”嬴政眉頭微皺。宮女手捧衣袍上前來,都被嬴政揮開了。
“我本是與這些玄妙之事打交道的,所以寧可信其有,我也不會將之視為荒謬之事。”徐福淡淡道。
聽他如此說,嬴政難免上了心。
徐福不會騙他,而徐福的本事又是擺在那裏的,雖然夢境說起來是覺得玄妙了些,但是徐福也沒說錯,寧可信其有!王翦將軍的身份太過重要,他是秦軍的砥柱,若是出了意外,那攻打趙國之事,必然也會出意外。大業受阻,影響士氣。不僅如此,還會引出後續一係列的麻煩……
比如朝中上下質疑徐福那日的簽文,質疑他的能力,更甚者質疑自己的決定。
這些雖然都未發生,也不一定會全部發生,但嬴政思考的時候,卻是要納入範圍的。
“此事寡人會命人去處理,你且安心,一旦有了消息,寡人便會告知於你。”嬴政知道若是沒個結果,徐福肯定是無法安心的。
徐福卻搖了搖頭,從床上坐了起來,“王……阿政,我想去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