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一五一(1 / 3)

士兵麵色驚惶,將那小破鼎抱在懷裏,撒開腿就風一般地跑出去了,其餘士兵見狀,都驚疑不定地朝著這個方向看來,他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見徐福臉色麵色陰沉,桑中不由問道:“那是什麼?”

“水銀。”

“……那是什麼?”桑中小心地問。

徐福怔了怔,也是,這時好像還沒有水銀的說法,他們更不會知道什麼是汞中毒了。

徐福便立即換了個說法,“朱砂知道嗎?那是液體朱砂。”曾有記載,秦始皇以前的朱砂,便是天然水銀,從那時起,就有王侯貴族用於自己的墓中了。

桑中卻並未覺得多麼可怕,他反而疑惑道:“既是朱砂,為何不能碰?煉丹製藥時,不都要用到它嗎?”

徐福腦子裏“嗖”地穿過一道電流,他總覺得好像有誰就是因為一心求丹藥,最後被摻了朱砂的丹藥給毒死了。不過曆史上這樣的記載並不少,徐福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具體是誰了,於是便拋到了腦後去。

他知道在這個時代,朱砂是被神化的存在,它總能和煉丹扯到一起,當初嬴政以為他要煉丹時,就命人找來了朱砂。

徐福耐心地同桑中解釋起來,“液體朱砂,味道會散發,吸入過多,就會中毒,直接接觸,更容易中毒,若是有人摻在食物裏,毒性便會更深,嚴重的,會導致腎……導致身體衰竭。”

是了,汞中毒,初期便是嘔吐腹瀉,到了後期則會口腔潰瘍,皮膚潰爛,器官衰竭,渾身顫抖,五官模糊。

徐福竭力搜尋著腦子裏關於汞中毒的信息,最後卻滿腦子都是,上輩子公益廣告友好提醒:請立即遠離現場,將中毒患者送往醫院,進行催吐後,肌內注射二巰丙磺鈉溶液,請記得及時補充電解質。

……

這些都沒用啊!

而且桓齮看上去就是一副慢性中毒很久了的模樣,遠離、催吐都沒用,這兒也沒醫院可送,更沒二巰丙磺鈉溶液可注射。倒是電解質可以及時補充,瞧桓齮那副削瘦無力的樣子,也是的確應該補充了。

這麼大半個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撐下來的。

“去取鹽水。”徐福轉頭吩咐桑中。

桑中看了看柏舟,見他對自己點了點頭,這才放心地離開。

徐福知道這個時候的鹽水,和後世專門用於補充電解質的鹽水,肯定是有區別的,但總要一試的。

桑中走後不久,徐福倒是逐漸冷靜下來了。他一邊叫來士兵,吩咐他四下檢查,可還有模樣相同的小鼎,或是顯得詭異、氣味刺鼻的玩意兒,都統統搜羅出來,不許任何人再做接觸。

這東西還真不好防範,一旦你吸入過多,就會中招。幸好對方還隻是衝著桓齮一人先下手了。徐福猜測,下手的人恐怕也並不知道,這玩意兒隻需要多聞一聞就能中毒,所以就實打實地往桓齮食物裏加料,卻根本沒想到用這個來造成更大的殺傷力。

也算是弄巧成拙了。

桑中很快將鹽水取回來,隨後走到床榻邊,將桓齮扶了起來,將鹽水給他灌了下去,鹽水和傷口接觸,桓齮痛得緊緊皺起了眉,喉間發出破碎的痛呼聲。他的身體顫了顫,不一會兒緊緊抓住桑中的袖子,緊接著口中便湧出了大量的濁液,其中夾雜著血和肉沫。

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怖。

桑中避之不及,被兜了一身。

徐福看著這一幕,也懵了一下,隨後便立即出聲安慰道:“忍一忍,等會兒洗洗就好了,不要同病人計較。”

桑中那張老好人的麵孔,登時就拉長了,再難維持什麼見鬼的溫和氣質!

等桓齮吐了個幹淨,才又虛弱無力地一頭栽倒了下去。

帳子裏的氣味實在不大好聞,幸好徐福早早便讓人撐著帷帳通空氣了,此時倒也不算讓人太難以忍受。

“把我的書簡拿來。”徐福轉頭吩咐道,柏舟點頭應了,出了帳子便去抱徐福帶來的書簡。書簡足有一小堆,柏舟將它們壘在徐福的跟前,若不是此時書簡貴重,恐怕就會有人以為徐福要拿它們來燒火熬藥了。

徐福一邊盯著麵前的小鼎,一邊伸手去翻書簡,竟是兩邊都不耽誤。

卜筮是很耗費精神力的,除了平日裏與人說話時,徐福偶爾走個神,在特殊的場合,他的精神力是可以極為集中的,比起旁人要強上許多。就好比現在,他能輕鬆駕馭一邊製藥,一邊翻閱書簡。

柏舟拿著徐福的藥丸遞到桑中手中,桑中臭著臉抓起藥丸,往桓齮嘴裏硬塞,桓齮嗆了嗆,不過好歹咽了下去,總不像是喝藥那樣,辛辛苦苦喂半天,灑了大半碗在外頭。

柏舟看了一眼他的動作,提醒道:“還得喂點水,不然會噎死的。”

桑中想想也是,才又憋屈地繼續給桓齮喂水。

徐福從書簡中翻到了一點相關的記載。

姹女,無味,蒸騰時,味刺鼻,勿直接服用。

姹女,在道家中,便就是水銀的意思,道家煉丹時,便常稱其為姹女。

徐福再翻。

若撒失在地,但以椒末收之。

椒末?徐福記得上次他們從氐羌族的寨子離開時,阿咿交給他帶走的東西裏,便有椒末,其實也就是後世的川椒。

徐福有帶上這些雜物的習慣,所以很輕易地便找了出來。

等到銷毀時,或許可以用上。

徐福合上書簡,繼續翻找其它的。

誤食丹砂,腹中重墜,用豬脂二斤,切作小塊焙熟,入生蜜拌食得下,亦一法也。

“叫個士兵進來。”徐福說完,又繼續翻手中的書簡,不過可惜的是,徐福沒能再找到更多的信息了,剩下的更多便是關於,如何用水銀入藥,如何用水銀煉丹的記載了。

在戰國時,用水銀入藥並不少見,甚至它還被用在了女子的妝品之中。

每每見到這樣的記載,徐福都覺得新奇不已,這樣毒性強的東西,竟也能這樣使用?

“都尉,有何吩咐?”士兵踏進帳中,躬下腰,萬分殷切地看著徐福。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往徐福麵前的小鼎看去,在看見徐福跟前還放著黑色的藥丸時,士兵雙眼騰地一亮,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那、那便是傳說中丹藥了吧……像徐都尉這樣,如活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煉出來的丹藥一定是非比尋常的,說不定沒幾日他們便能見到將軍恢複過來了。

可惜了,他還沒嚐過丹藥是什麼味道的呢……

士兵又咽了咽口水。

“會識字嗎?”

士兵搖了搖頭。

徐福抓起竹簡,正打算一個字一個字轉述給他聽,桑中突然起身,“我來吧,我與你一同出去,路上再與你說,你先帶我去換個衣服。”

士兵看了一眼桑中身上的慘狀,佩服不已。

不愧是徐都尉身邊的人啊,無論遭遇什麼,都能維持這般鎮定啊,還能這樣悉心照顧將軍,實在是好人啊!

士兵心中如何一番誇獎,徐福和桑中都是不知的。

轉眼徐福就將所有的竹簡都翻完了,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看書效率這樣高的時候。他再沒有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徐福將書簡都推到一旁去,開始專心地煉藥。

在薑遊那裏不是白偷學的,嬴政給他找來的書也不是白看的,自己平日裏拿著鼎搗鼓也不是白玩兒的。

徐福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些希望,可以製出藥救桓齮一命的,桓齮這樣的人才,若是死了實在可惜。就算自己不行,此時他早早派出的人應當也已經發現薑遊師兄的蹤跡了吧。也不知道薑遊師兄是否會再次跑個腿……

徐福打住了思緒,將這些若有若無的擔憂都拋到了腦後去。

帳子裏的味道逐漸被藥味所掩蓋,徐福熬的藥太濃了,就連帳子外的人聞見味道,都忍不住微微聳鼻子。

“先生這藥可別是反倒將人毒死了。”龍陽君用很正經的口吻,說著揶揄的話。

話音落下,徐福轉頭見龍陽君和蒹葭大步走了進來,龍陽君臉上辨不清神色,而蒹葭卻是鮮明直接地表露出了不高興。

“人呢?”徐福沒接龍陽君的話茬,轉而問起了那劉軍醫的下落。

龍陽君麵露一分愧疚之色,“沒能抓著人。”

這回倒是輪到徐福揶揄回去了,他搖頭淡淡道:“龍陽君都抓不住的人,也不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厲害人物。”

龍陽君不急不緩地道:“再厲害又哪能厲害得過先生去呢?”他指的是之前七國中,都將他吹捧到了極致的行為。徐福在不少人心中,還真是個世間頂厲害的人物。

“那我們就等吧。”徐福照舊還是不接龍陽君的話茬。

龍陽君也不生氣,隻好奇地問了一句,“先生如何知道等就一定能等到人呢?”

“花了那麼大的功夫去殺的人,若是不盯著他咽氣,一個不慎所有努力都白費了,那豈不是委屈?”徐福隻是按照常理來推斷的,若是對方不按常理來那也沒什麼關係,左右最後桓齮都被就活了,心中更慪火的肯定是對方而不是他。等到後頭,總有一日自己也會知曉背後的人是誰。

龍陽君點了點頭,眸光微亮,看著徐福的目光又不動聲色地多了一些欣賞。

很快天色就暗沉沉的一片了,徐福自然不能繼續留在帳中了,他還得回去休息,強撐著煉藥並不一定就能煉好了,還不如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充足體力。而這一切都必須得要休息才行。

徐福回到帳中後,桑中和柏舟便守在了圍屏後。有了上次徐福失蹤的經曆在前,如今桑中是不敢輕易放徐福一人獨處了。

當夜,有了徐福從古籍上翻來的方子,士兵直接用在了桓齮的身上,佐以之前桑中給他喂下去的藥丸,桓齮又吐了一次,整個人更虛弱了,但臉上的痛苦卻減輕了不少,士兵圍在他的床榻邊上,看著桓齮的模樣,心中焦急不已,想要去問徐福,但又不敢問。於是這一憋,便憋到了第二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