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徐福已經堅決地拒絕了太子遷的提議,太子遷卻仍舊不死心,每每將徐福邀到宮中後,便要提起住到宮中一事。太子遷甚至故意在一日內多次請徐福入宮,待到徐福不快時,他才盯著徐福,冒出來一句,“先生可是覺得來回奔波累了?先生還是住下來吧。”
徐福才發現,原來太子遷也會玩兒這樣的花招。
徐福自然是再度拒絕。太子遷就仿佛中二少年一般,原本對著徐福的時候渾身是刺,但突然間又變得格外的崇拜徐福,哪怕徐福多次刺痛他的麵子,他卻舍不得翻一次臉。
徐福隻能歎氣。
太子遷這樣的,才是正兒八經的熊孩子啊。胡亥算什麼?扶蘇算什麼?哪有一個叛逆期的太子遷讓人頭疼?
太子遷日日請徐福到王宮中來,另外還有兩撥人也日日差人來請徐福。一撥來自公子嘉,一撥來自倡後。公子嘉的人,徐福是有意晾一晾,反正公子嘉也不願讓他見到韓終,那他去公子嘉那裏還有何意義呢?隻是倡後恐怕要扼腕不已了,也不知她是否會後悔將自己引薦給了她兒子?
徐福從太子遷的殿中出來,一邊想著一邊覺得好笑。
這可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突然間,身旁的內侍忙出聲道:“先生,先生!先生快瞧!”
瞧什麼?徐福順著內侍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名內侍,恭謹地引著一名中年男子,朝一個方向而去。這男子可有什麼特殊嗎?
內侍咬牙不忿道:“此人便是韓終!”
他便是韓終?徐福有些驚訝。之前公子嘉一直藏著掖著不讓他見,沒想到卻是在宮中意外碰見了。徐福挪動腳步朝著那男子走了過去。
徐福的容貌實在太過出色,韓終也無法忽視徐福身上的光芒,在徐福注意到他之前,他就已經先打量上徐福了。
待徐福走近了,二人便是毫不掩飾的麵對麵了。
看來隻是公子嘉不願他見到韓終,而韓終卻並非不樂意啊。徐福將韓終饒有興致的眼神收入了眼底。
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他們都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對方。他們身後的內侍緊張不已,已經開始用目光企圖殺死對方了。
韓終著青衫,麵白留有長須,身長七尺。
也難怪太白詩中都寫他為仙人。韓終這模樣,分明比徐福更符合古代人民心中傳統的仙人形象。
隻不過……
韓終的麵相,算不得頂好,與李信、李斯之流相比,便顯得極為不足了。
韓終的眉,秀而長。乃是心思細密、聰慧靈敏、好觀察思考的特征。但他卻偏生生有一雙三白眼。何為三白?左右以及上或下都露有眼白,則為三白眼。正常人都應當是二白眼,眼珠在眼睛的中央,左右露白,才會給人以協調之感。而韓終的眼屬於下三白眼。生有這樣一雙眼的人,一般個性好強,為達目的,比起常人更能忍,更能舍得拋開一切,而這樣的人,福緣薄,尤其與子嗣間的福緣,最為淡薄。
說得直白一些,這樣的人,重利好勝,易冷血。
不過他的眉的確生得好看,加之氣質不錯,所以第一眼能給人以仙風道骨的味道。
“聽聞先生會相麵,這可是在為我相麵?”韓終淡淡一笑。就連那笑容都挺能唬人的,一看就讓人聯想到一股道的氣息。
“那你方才是在瞧什麼?”
“先生風采迷人,不由得多瞧上了幾眼。”韓終的眼神像是在說:“怎麼?有問題嗎?”
徐福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韓終是個麻煩人物,說話都給人一種滑不溜秋不好下手的感覺。比公子嘉要聰明許多,比太子遷那更是聰明得多了。
韓終身後的內侍哆哆嗦嗦地提醒道:“韓先生,時辰不早了。”
韓終微微一笑,“看來今日不能與先生論道了,改日再見,定尋個好機會與先生坐下來好生暢聊一番。那時我一定好好請教先生,這相麵是如何來的。”
徐福冷眼看著韓終轉身離去,心髒狂跳不已。
有點兒本能的,對於危險的觸動,還有點兒是見了旗鼓相當的對手後,控製不住的腎上腺素的飆升。
韓終離開已經有一會兒了,徐福身後的內侍才敢出聲道:“先生,這韓終實在囂張!誰人他都不放在眼中,先生勿要與他計較!這等小人,終該落個淒涼下場!”那內侍恨恨地罵道。
徐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既然他膽敢不尊王後和太子,為何不殺了此人?”
內侍苦著臉道:“韓終會煉製丹藥,可作續命之用,如今……如今趙王還要靠他呢。”
徐福頓時明白了過來,原來這韓終在趙王的跟前都是掛了號的,難怪太子遷和倡後雖然厭惡他,卻並不敢動他了,因為一旦動了此人,待到趙王康複後,定然會對他們母子生怒,就算趙王不康複,就此死了,那麼其他大臣、國中百姓,恐怕便要指責他們母子是故意為難韓終,心懷不軌就為了令致趙王於死地了。
“原來如此。”
那內侍忙又抬起頭,對著徐福狗腿道:“此後便要指望先生了,先生本事大,定能叫那韓終好看。”
徐福什麼也沒說。這個時候放大話可不合適,萬一到時候是韓終叫他好看,那可就……丟大臉了。徐福抬腳繼續往宮外走去。那內侍沒得到徐福的回應,也並不沮喪,反而覺得高人就應當是如此的。先生這般高冷,那是應當的!那韓終嘛,長得醜還拿什麼架子?嗬!
……
徐福回到客棧後,便翻出了書簡古籍,好為到時候與韓終對上而作準備。扶蘇見他突然間忙了起來,不由得湊上前低聲問道:“父親這是做什麼?”
“我今日在宮中遇見韓終了。”徐福頭也不抬地淡淡道,“此人好勝心強,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會與我對上。尊重對手,我應當先好生鞏固一下知識。”說白了就是再多學點兒東西,免得到時候輸了。
扶蘇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極為怪異,“父親已經見到那韓終了?”
徐福聽他語氣不對,不由得抬起了頭,“嗯,扶蘇,你是不是從前見過他?”不然,反應為何如此之大?徐福是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扶蘇整了整臉色,“此人……品性惡劣。”憋了半天,扶蘇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嗯,我觀他麵相也覺如此。”徐福很相信扶蘇說的話。
扶蘇見徐福並不追問,頓時鬆了一口氣,但是臉上的表情又帶出了幾分愧色,隨後結結巴巴地補上了一句,“此人確有幾分本事,煉丹、卜筮都極為擅長,還曾有人說,他是與仙人最為接近的人。”
“嗯,我知道了。”徐福拍了拍他的頭,隨後繼續俯首於麵前的書簡。
扶蘇這才不舍地挪開了。
嬴政突然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大步邁到徐福的身邊,沉聲道:“王翦傳來捷訊。”
徐福微微一怔,隨後臉上多了點兒笑意,“真是好事啊。”
王翦大捷,公子嘉該著急了吧。
太子遷和倡後就是兩個沒心沒肺的貨色,他們並未意識到秦軍若是攻到邯鄲,那意味著什麼。而公子嘉一心做著獨攬趙國大權的美夢,怎麼會容許王翦這麼快就打過來呢?公子嘉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這個時候也該表露出來了。
在邯鄲待了這麼久,徐福都待膩了,也該早日解決走人了。他從座位上起來,抱住嬴政的脖子,踮起腳親了一口他的麵頰。親完徐福就坐回去了。
嬴政站在那裏呆了呆,怔忡地抬起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
嗯,邯鄲是個好地方。
一旁被忽視的扶蘇:……
第二日,徐福便又進宮去了。太子遷又開始與他訴說自己的苦惱,說倡後令他傷心的地方,說春平君囂張的地方,說公子嘉與韓終不令人待見的地方,還有說那些大臣不服他的地方……完全就是青春期少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傾訴對象,於是滔滔不絕完全停不下來。
被迫做了樹洞的徐福有點頭疼。這還是他在這個時代,頭一次遇上這樣的□□煩。
不管太子遷說什麼,徐福都不予理會,隻偶爾冒出一兩句話來,太子遷還奉為真言,認為徐福一針見血,頓時又是好一頓誇。如今太子遷再看向徐福,眼裏都冒著光,儼然成了徐福的鐵杆粉絲。
這日也是一樣,太子遷擔心徐福悶,還特地將徐福請到了花園的亭中,擺上食物,與徐福慢慢聊起來。
徐福正覺耳朵難受得緊,一仰頭,就見公子嘉同韓終走了過來。
公子嘉臉色微變,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徐福和太子遷,倒是那韓終主動上前來,先叫了聲“太子”,然後便看向了徐福,“沒成想,又見到先生了。”
公子嘉的臉色更難看了,“原來韓先生已經與徐先生見過了。”
韓終點頭,滿臉戰意,“早就聽聞徐先生本事高強,從前隻恨不能與先生切磋較一個高下,如今倒是終於有機會了。”
太子遷立時站了起來,擋在徐福的麵前,冷聲道:“韓終,你想做什麼?此時你應當在父王殿中吧?為何與趙嘉走在一處?”太子遷冷笑,“韓終,你打的什麼主意,莫以為我不知道!”說完,他似乎還嫌氣勢不夠,於是衝著韓終一臉傲氣加鄙夷地道:“韓終!就你這樣兒的,給先生提鞋都不配!”
徐福:“……”太子遷你真是幫我拉得一手好仇恨啊。
韓終一直都竭力營造出淡泊超然的外表,不過他的定力實在是比不上徐福,太子遷就這樣一撩,他便被撩得炸了火。韓終看著太子遷,掩不住眼底的火光,“是嗎?那我倒是要向他好生請教一番!能與徐先生論道,此生足矣。”最後四個字,被他咬得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