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郢都離開之前,徐福再見了一麵王翦。王翦麵色紅潤,灰氣已然消散。
徐福不由問道:“王翦將軍近來覺得如何?”
徐福想法子給他養了大半年的胃,現在自然見效一些了。王翦笑道:“好是好了,隻可惜,庶長帶來的食物,我卻是半點也嚐不到。”
本來那些東西,是用於徐福在行程中加料調節食物味道的,免得這一趟走下來,最後瘦了不少。現在大半部分卻都拿出來,用到了勾起楚國百姓的興趣上。王翦倒是也被勾動了心思,隻可惜他和楚國百姓一樣,無福享用,唯一的優越感,也就是瞧著郢都的百姓們,不斷猜想著秦國人究竟在吃什麼……
“日後自有機會。”徐福淡淡道。雖然王翦的年紀已經不輕了,身上還負有舊傷,這難免會讓他的壽命大打折扣,但隻要等到,六國覆滅之後,尋到薑遊為他調理一番,那應當可以活得更長久一些,以後秦國說不準還會琢磨出更多的食物呢。
王翦再度笑了笑道:“那便借庶長吉言了。”如今在秦國中人看來,能得徐福一句話,那都跟得了個祥瑞,沒什麼差別了。他們完全可以期待,徐福的話接下來成真了。
王翦還要留在郢都休整一段時日,徐福便和嬴政收拾了東西,啟程離開了郢都。
郢都的百姓,全然不知道那傳說中的秦國駟車庶長,就這樣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來了,又走了……
為了照顧到徐福的身體,他們的行程已經走得比較慢了。
若是換做從前,他們未必敢這樣玩兒,因為古時候在路途中是極容易死人的,水土不服,意外感染,遭遇天災等等……都可以引發死亡,而且在路途中,沒有藥,沒有醫,一旦病了便等於被判了死亡。但如今,有徐福之前製好的藥丸,隨身攜帶,加上路途之中,徐福一直都極為注重安全衛生,做了不少防護措施之後,風險就被大大降低了。
如此,他們方才能悠閑地行在途中。
這一路都是相安無事,直到入了碭郡,徐福估摸著應當要下暴雨了,他們這一行人在路上如何抵擋暴雨?自然要盡快尋到城鎮避雨才好。
嬴政聽了徐福的話,當即便下令,讓他們加快了速度,往前去尋城鎮。
他們差不多行了兩個時辰,眼看著天氣越發地低沉了,先行探路的人,這時回來了,道:“再往前不遠便是一個城鎮了。”
眾人聞言,立時鬆了一口氣。
他們可是對徐福的能力深信不疑,既然徐福說等會兒有暴雨,那必然是有暴雨。
一行人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暴雨來臨之前,抵達了那座城鎮。
此處也隨著魏國的滅亡,被劃為秦境了。他們這樣大一群人來到了城門口,自然引起了守衛的注意,守衛不敢輕易放他們進去,咽了咽口水,盯著馬車的方向,忙道:“待我們稟告縣令過後,你們方能入城。”
“那便去告知你們縣令,他若是迎接得遲了,怕是要丟官位了。”站在馬車前的侍從淡淡道。
那守衛雖覺得這行人實在猖狂,但他們到底被這陣仗給鎮住了。畢竟小地方的守衛,又沒見過什麼世麵,乍一見這樣一群渾身戾氣的人,如何能不慌忙?
守城的小兵快速去報告了縣令,縣令當時心頭想的,和這些守衛一樣,他也覺得那些外來客實在猖狂得狠了。但是接下來那小兵說的話,讓縣令立即就改變了想法。
“他們……他們帶了不少的人,有的打扮像、像秦兵。”這裏還有些守城的士兵是原來的魏人,他們一時間沒能改掉稱呼秦兵的習慣。
縣令頓時有些心驚肉跳,忙哆嗦著道:“去、去城門口!”
有誰能將秦兵帶在身邊?說不準便是秦王手底下的哪一員大將,縣令哪裏敢怠慢?雖然也想不明白,為何此時會有秦王手下的將軍,來到了碭郡?
縣令就是在這樣紛亂的思緒中,到達了城門口,那縣令一見外麵的陣仗,不免也吃了一驚。
“敢問閣下是?”縣令上前放低了姿態,低聲道。
侍從扔給那縣令一信物,低聲道:“秦王與秦國駟車庶長行至此,爾等勿要張揚。”
“秦、秦王?還有駟車庶長?”縣令險些被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他一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人物啊,但是今日……這些人竟然來到他的跟前了?縣令還當自己是做了夢。
“還不快些讓我們進城!”侍從不耐煩地道。
縣令不敢再怠慢,馬上讓出了路來。
於是城中的百姓,就小心又驚奇地看著這麼大一群人,在縣令的恭迎下進了城,他們當然不會知曉來的是秦王,他們隻知道,城裏來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並且他們還忍不住到處傳開了,於是沒一會兒,城中人都知曉了這位大人物。有些人家嗜之以鼻,認為這裏不可能來什麼大人物,但也有人忍不住心中蕩漾,想要試圖勾搭上這位大人物。說不準就有什麼好處呢,連縣令都捧著的人,他們捧著準沒錯!
馬車很快停在了府衙外,縣令走上前來,衝侍從笑了笑道:“臣下,有話與王上說。”
侍從這才分開了路,而那縣令不僅不覺被怠慢,反而還覺得嘖嘖驚歎,果然不愧是秦王,這般陣仗他們可實在少見。
鄉巴佬縣令到了馬車跟前,躬身道:“王上,府衙之中恐不能住人,王上若是不嫌棄,臣下這便為王上尋一處地方。”
“不能住人?為何?”嬴政掀起了車簾。怎麼會有不能住人的府衙?他皺著眉看了過去,誰知道入目的,是顯得有些破舊的府衙,再看那縣令,確實穿得不怎麼樣,再看他身後的其他人,也顯得有些寒酸。總之和嬴政這一撥人站在一起,完全就是兩個畫風。這群府衙的人,簡直像極了土包子。
嬴政就是胸中再憋著不快,這會兒也全消了。
縣令都這般模樣了,他還能要求什麼呢?
縣令麵露尷尬之色,道:“單父縣曆來並不富裕,因而……因而……”那縣令倒是說不下去了。
徐福也從馬車中探出了頭,他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府衙,的確有些不成樣子,於是他不由得問道:“那何處能住人?”
縣令乍一見到徐福,差點看傻了眼,“那……呂府,那呂府的呂公,家財頗豐,他又極為好客,屆時定然能好生伺候王上。”
呂?
聽到這個姓,嬴政還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那便去吧。”嬴政也確實不願意委屈了徐福住在這樣的地方,若是那呂府不錯,就住在呂府便是,若是呂府也不如何,那便繼續搜尋下去,這麼大一個城鎮,總不會尋不到一處可以下腳入住的地方!
縣令鬆了一口氣,忙先命人前去通知呂公了,隨後便步行在前,為徐福一行人帶起了路。
徐福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掀起了車簾,衝那縣令招了招手,縣令呆了呆,猶豫一下,還是連忙趕了上來,“您有何吩咐?”縣令見徐福生得極為好看,又與秦王坐在一起,一時間拿捏不準徐福的身份,便也不敢貿然稱呼,就隻得含糊地稱一聲“您”。
“城外可有農田?”
“有、有的。”縣令不解地看著徐福,全然不知道這位貴人,為何要問起農田,瞧他這模樣,也不像是會對農田感興趣的啊。
“那你過會兒,便要記得去提醒城外的農戶,讓他們在一個時辰內,想盡法子護住農田,今日會有一場暴雨,許是要下上幾日都不歇,若是不護住農田,來年的收成可就懸乎了。”
縣令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這人怎麼知曉會下暴雨呢?
還不等縣令張嘴問上兩句,徐福就已經放下車簾坐回去了。利用縣令去傳話無疑是最好的,對於這些小百姓來說,秦王、駟車庶長的名頭雖然會讓他們覺得震撼,但那畢竟離得太遠了,還是當地縣令傳達下去的話更有效,他們也更願意相信當地的父母官。
因著徐福說了那樣一段話,縣令心底一直都亂糟糟的,滿腦子都在琢磨那個暴雨。直到他帶著人到了呂府外,而呂府裏的人也很識相地迎了出來。
哪怕這縣令再窮,當地的商賈也都知曉,官是不能得罪的,於是那呂公率眾親自等候在了門口,他初時隻看見了縣令的身影,等過了會兒,呂公便瞥見了後麵那長長的隊伍。呂公登時便呆住了。
這邊是城中人傳開的大人物?
那得是什麼樣的大人物,才有這般陣仗?呂公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見識,他才更覺得驚異不已。
呂公已經不敢再站在那裏了,他立即走了下來,先見過了縣令,然後壓低聲音問道:“敢問這是何人?”
縣令麵上緊張得不行,連聲音都啞了,他道:“這……這是從鹹陽而來的。其餘莫要問,你隻要知曉,若是你有半點怠慢,那……那便會丟了小命,可你若將諸位伺候好了,得的便是極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