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二六七(1 / 3)

不待徐福開口,嬴政突然伸手按下徐福的肩膀,然後大半個身子從徐福肩上越了出來,他沉聲道:“項家都遷至鹹陽了?”

項梁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道:“家人本是遷到了吳中,但一月前家父去世,我便帶了三兩家人赴鹹陽而來了。”在嬴政的跟前,項梁便顯得有幾分僵硬了,或許是他不知曉該如何見禮,畢竟身份終究是有些尷尬。

若非他到了鹹陽之後,怎麼也見不到徐福,便也不會冒險來到王宮前求見。

這時徐福聞言,不免有些驚訝。

項燕還是去世了?

項梁似乎捕捉到了徐福眼中的驚訝,便坦言道:“我當初回到楚國後,父親便已經被楚王折騰得重病了,饒是如此,那楚王都欲問罪我父親,待到楚國滅了之後,父親的身體便愈加不如從前了,他在床榻上躺了大半年,終歸是去了。”項梁的臉上並什麼難過之色,想來項燕在最後的日子裏也受了不少苦,死了反倒是免受那些苦痛。

徐福都忍不住在心底為項梁點蠟了。

他被奸人謀害,不得不忍受痛苦,忍受他人奚落,年少離家不敢歸,他流浪天涯,受盡了冷眼,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終於得以恢複從前的模樣,他可以回去見多年不敢見的家人了。但他與家人在一起沒多久,父親便逝去了。他這前半生,實在是有些倒黴透頂了。

嬴政見徐福久久不說話,不由得在一旁提醒道:“阿福,我們還要去瞧一瞧紅雪。”

顯然現在眼前有著更為重要的事,徐福猶豫一下,對項梁道:“你住在何處?”

項梁報了個巷子的名字。

徐福瞥見一邊的嬴政神色有些怪異,不由問道:“怎麼?此地有何不對?”

那頭項梁大大方方地道:“此地多市井地痞。”

言下之意便是,這條巷子的屋子租來極為便宜了。

好歹也曾是出自將門,怎的落到這樣地步?徐福心中有些唏噓。他對項梁的印象倒還不錯,畢竟之前那一路,是項梁護住了他,哪怕他短暫失憶,項梁倒也信守了承諾。於是徐福便喚來內侍,讓內侍拿了些財物交與項梁。項梁若是利用好了,便也是個人才。何況徐福記得,那楚霸王項羽與他便是有幾分親緣關係的,說不準還能通過項梁,將這一大隱患也解決了呢。

項梁自然不肯接。

嬴政有些不屑,認為項梁實在太過拿喬,實在恨不得直接擁著徐福便將人往裏拖。

徐福倒是極為有耐心,他淡淡道:“拿著吧,初到鹹陽,你又沒有半分根基,難道要讓家人同你一起喝風嗎?過兩日,我會令人將你找進宮來,屆時再說。”

徐福如此說,那便是應允了讓他來跑腿的話了。項梁臉上閃過兩分喜色,點頭應了,忙拔腿走到一旁,好讓徐福和嬴政的馬車走過去。

安置了項梁,徐福便將他拋至腦後了,嬴政見徐福並沒有要再提起項梁的意思,臉上神色頓時便和緩了不少。嬴政本想問徐福留著項梁做什麼,但是這時都舍不得開口了。

不多時,他們的馬車低調地停在了姚賈府外。

姚賈大開府門,恭敬地迎了出來,他對嬴政的恭敬是半點也不摻假的,畢竟若是沒有嬴政,他還不知曉在何處呢,他能有今日的富貴和地位,全都來自於嬴政。

姚賈一麵將人迎進去,一麵細細與嬴政說起大雪的事。

徐福慣性地在府中掃了兩眼,果不其然,還真被他瞧見了韓非的身影。比起從前,韓非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他褪去了一身孤憤,身上的疏離也漸漸減淡,他不再懷著先入為主的目光看待秦國,如今倒也願意為秦國出力了,隻是他變得低調了許多。因而哪怕朝堂上再有事與他相關,他也絲毫不會露麵,更不會要嬴政在朝中如何誇讚他的功績。唯有知曉他的抱負在一點點實現的時候,韓非便表現出了喜色。

徐福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尋韓非說會兒話,便見韓非已經朝他這邊看過來了,韓非清冷的眼眸中,立時便湧現了光彩。

“國師。”韓非主動走上前來道。不過他有意避開了嬴政,也不知是如今仍舊畏懼嬴政,還是覺得見了實在尷尬。

當然,這點小毛病都已經不算什麼了。

徐福點頭應了。他知道韓非的性子有些執拗,甚至有時候比師兄尉繚還要古板,就好比這男子之事,他便有意避開,因而他才沒有如旁人那樣,稱呼徐福為“皇後”,反而是選擇了相對中規中矩的“國師”。當然這個稱呼對於徐福來說,那是極為順耳的。畢竟他早在許久之前,便是想要做大秦的國師呢。

那頭姚賈已然同嬴政走進廳中去說話了,而韓非則是到了院中的一個小亭子中去。

冬風刮來,帶起一陣寒意,徐福覺得有些冷,便忍不住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這是嬴政命人特製的,裏麵有一層厚厚的狐狸絨,罩在身上的時候,能擋得密不透風,保管暖和極了。隻是披風雖然護得住身子,卻護不住手腳和頭。沒一會兒,徐福的臉上便泛起了紅。自是被冷風刮的。

韓非逃過死劫之後,如今也不知道是如何調養的,身體竟是比徐福要好多了,站在亭中,他的麵色依舊紅潤,與徐福的紅截然不同。

韓非與他說了些自己近來的研究,徐福跟著秦朝的一群牛人,耳濡目染,總也學了些東西,此時聽韓非說起,還是能接上三兩句話的。二人聊得倒是較為融洽。若是韓非還如過去那樣的性子,那徐福定然是跟他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不久,嬴政和姚賈便從廳中出來了。

前後半炷香的時間都不到。

嬴政微微皺眉,手中托了一個手爐,他快步走上前來,直接擁住了徐福,並且順手將那手爐塞入到了徐福的手中,手爐入手溫熱,徐福頓覺有一股熱氣蔓延開了全身,這種滋味還是很舒服的。就連嬴政的手臂當著這麼多人,將他桎梏在懷中都不算什麼了。

“外麵風大,還飄著雪,你怎麼還站在外頭?”嬴政當然不知道是韓非將徐福留住了。

韓非抿了抿唇,不敢說話。

姚賈似笑非笑地看了韓非一眼,倒是也未戳穿。

嬴政摟著徐福便要往外走,就是這時候,韓非眼底才湧現了一種怪異的光芒,他緊緊盯著徐福二人的背影,像是要從他們身上瞧出什麼來一樣。

姚賈低聲道:“瞧夠了便也跟著一起進來吧。”

韓非有些瑟縮,但如今的秦王,哦不,是始皇陛下,與他記憶中已經有了些出入,他親眼見到了對方麵對徐福時的溫柔,頓時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麵上閃過了種種情緒,最後還是沒忍住拔腿和姚賈一同進去了。

姚賈跨進來道:“隻消陛下下令,派些人手去搜查一番便可知曉。”

徐福並不知這二人方才說到了何處,便捧著手爐靜靜聽了起來。

韓非站在姚賈身側,也是靜靜聽著,並不說話。但徐福卻從韓非身上看出了點兒不一樣的東西,他似乎在無形之中極為傾向於姚賈,從他站姿就可以看得出來。過去韓非和姚賈之間的針鋒相對,徐福都還記在心中,卻不成想,如今韓非對姚賈竟是有幾分依賴信任了。徐福覺得著實怪異,總不至於像他那師兄和蒙恬將軍一樣吧?

此時嬴政道:“此事容易,你可到朕手底下的侍從中,挑幾個厲害的人手出來。”

姚賈點頭,正要說話。

這時候徐福卻是想起了項梁,便直接出口道:“不如便讓項梁去如何?”讓項梁去,一是讓項梁在鹹陽可以盡快容身,站穩腳跟;二是兌現他的應允;三是驗一驗項梁的忠心。他欣賞項梁是一回事,這信任卻不是輕易能給的。

嬴政聞言,臉色一下就拉了下來。

姚賈似有所覺,馬上低頭不敢看。這時候是絕對不能輕易插嘴的,免得淪為被殃及的無辜。

韓非倒是似乎是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竟然還好奇地看了起來。

徐福伸手擱在桌案底下,撫了撫嬴政的大腿。

嬴政原本就因為不悅而緊繃的肌肉,此時繃得更緊了,隻不過這個繃,卻是因為被挑.逗了之後才會緊繃,心情不同,自然態度也就不同了。嬴政登時就鬆了口,道:“那便依皇後吧。”這聲“皇後”自然是故意說給徐福聽的。

不過徐福並非記仇的人,當初他剛恢複記憶時,是生氣的,但賬都算完了,他自然也不會來翻舊賬,嬴政要叫便讓他叫好了。左右自己也被叫習慣了。徐福麻木地想。

此時姚賈和韓非倒是都有些被驚到。

他們當然都知曉國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隻是沒想到竟是如此之高,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國師便能將陛下撫慰住,這便著實有些可怕了。

能做到這一點的,可實在沒幾人!

定下項梁後,姚賈便也不再頭疼了,他雖然手段心計厲害,但總的來說他都是個文官,出法子坑人容易,和人打鬥可不容易,姚賈是個清楚自己斤兩的人,有些不該做的事,他自然便不會去做,那麼請陛下派出幫手,便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

嬴政並沒有要在姚賈府中多留的意思,他很快就帶著徐福離開了。隻是走的時候,徐福似乎隱隱聽見,背後韓非對那姚賈道:“男子……真、真能如、如此嗎?”

姚賈冷哼一聲,卻是不答。

徐福雖覺得這二人怪異,但那畢竟是人家之間的事,他便也沒有再管。

出了姚賈的府邸,他們就乘著馬車,在城中晃悠了起來。果然如姚賈報上來所說的一樣,城中沒有多少人將這場雪當做是災禍。這都歸功於徐福的反應及時,並且他早早就撰寫下了手劄,專門就是對付這等事宜的。此時再由姚賈這等聰明人去實施,自然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