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無比脆弱,被推搡進河裏都會淹死,而那老叟卻也一樣,他也是脆弱的,連一夜都不曾熬過,便就這樣死去了。
侍從來報的時候,徐福才剛起身不久,他還坐在桌案之前,用著早飯。
聽聞侍從口中的話,徐福頓時就沒了食欲。
輾轉三世,他們都被一個老叟給坑了,誰知道這老叟還那樣脆弱,一弄就死了。連個好生折磨懲治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們。憋了一肚子的氣,就這樣漏掉了。
實在讓人說不出的憋悶。
徐福將麵前的杯盞盤碟往前推了推,“收下去吧。”
不過徐福倒是沒能憋悶上多久,因為很快胡亥便抱著一摞的書簡來找他了,他身後跟著的宮人,個個都苦著臉,想要從胡亥手中接走,偏偏胡亥誰也不給,待走近了,才嘩啦一下全部堆在了徐福的跟前,隨後眨著眼道:“這些,這些,我都看過了。”
徐福嘴角微微鬆緩開來,“找出來了?”
胡亥麵露苦色,“還沒有……”
“那就一起來找吧。”徐福摸了一把他的頭,順帶就將胡亥扯了下來坐好。
兩人坐在一處慢慢整理著跟前的書簡,徐福實際上並大不能看得進去,但見胡亥這般積極,徐福自然也不能表現出消極來。兩人都捧著書簡,看著看著,慢慢的倒也就入了神,徐福還真找尋起了關於這種繩索的記載。
嬴政回到殿中來的時候,正好一眼瞥見了兩人坐在一處翻書簡的模樣。
嬴政冰冷的神色多少得到了些緩解,他大步走上前來,在二人跟前坐下,“阿福知曉那人的死訊了?”
徐福點頭。胡亥連忙也跟著點頭。
嬴政輕哼一聲,“便宜了他。”
的確是便宜了他。徐福在心底讚同。不過他覺得以嬴政的性子來說,應當也不會輕易放過了老叟,縱然那老叟已然身死,嬴政也是極有可能讓他碎屍萬段,永生不得輪回的。
但見嬴政沒有提起,徐福也就沒有再問下去了。或許是嬴政本能地不願他見到這些血腥的場麵,那麼徐福就裝作看不見好了。
嬴政轉頭問胡亥:“可找出什麼來了?”
胡亥小心地搖頭,“沒……沒有。”
嬴政倒也並不失望,反而看著胡亥的時候,多少露出了點兒為人父的慈愛之色。看來當年留下胡亥,倒是並未做錯。
“人生還長,慢慢來便是。”嬴政道。
胡亥雖然點了點頭,但眉頭卻是皺著的。
“扶蘇可回來了?”徐福出聲打斷。
“回來了。”
如今扶蘇已經代替了嬴政去處理許多事務了,這算是嬴政明著在放權了。重新擁有了前世記憶的嬴政,已經不如之前那樣,對權柄有著極高的渴望了,他前世該擁有的都已經擁有過了,唯一不曾得到就徐福這個人,而這輩子他也已經握在手中了,自然不會如前世那樣,還牢牢把持著權柄不放。
何況這一世的扶蘇也極為合他對繼承人的要求,嬴政便幹脆放權了。
嬴政因此輕鬆許多,扶蘇卻因此而愈加忙碌了,回王宮的時候雖多,但卻極少有湊在一起用飯的時候。
“那便將人叫過來,待會兒一同用飯吧。”
嬴政點了點頭,將宮人叫到了跟前,宮人躬了躬身,隨後便退出去去請扶蘇了。
沒多久,扶蘇便前來了,他大步走進殿來,恭敬地見了禮,待到直起身子後,徐福頓時發覺如今的扶蘇,已然有幾分長身玉立的味道了,他的個子也更是拔高了一截,胡亥站在他的跟前,就是徹徹底底被比成了個小矮子。
徐福這才有種,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啊的感覺。
扶蘇來了之後,嬴政習慣性地問起了他政務上的問題,待到問完畢,嬴政便直接將扶蘇丟給了胡亥。扶蘇僵著臉,陪著胡亥翻書。
關於那老叟的事,扶蘇並不知曉,因而此時看著胡亥搬了這麼多書簡來,他也隻當是胡亥又在胡來了。
宮人很快將食物盛了上來,扶蘇不由得一怔,“就在這裏用飯?”
“嗯,今日便不講究那些規矩了。”嬴政道。
宮人們將桌案擺好,竟是隱隱圍成了一圈。
接下來再用飯的時候,便顯得家庭氛圍濃厚多了。
在此後的日子裏,他們再一同用飯的時候,便都是如此了。當然,這便是以後的事了,此處不再提。
用過飯後之後,胡亥就攥著扶蘇往外走了。
嬴政端起杯盞抿了口水,低聲問道:“方才用飯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徐福搖頭,“隻是覺得,解不解這個繩都沒什麼關係了。”
嬴政一怔,“怎麼會沒關係?”他緊緊皺著眉,眼底露出了動容之色,他約莫是以為徐福在寬慰他。
但徐福的確並非這個意思。
他眨眨眼,反問道:“可是那老叟已經死了不是嗎?他已死,自然就沒作用了。”
嬴政搖頭,“我不能這樣來賭,就算老叟已死,但那繩索還會自己抽取你的魂魄怎麼辦?”
“隻要我不死,就不會轉世,自然就可以遏製住這樣的循環了啊。”
嬴政握著徐福的手緊了緊,他低聲問:“阿福,你雖會長生不老,但我卻無法做到啊。若待我死時,你會如何?”
“那便一同死好了。”徐福脫口而出。待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才不由得一怔。
嬴政忽然覺得手指有些蠢蠢欲動,他忍不住伸手將徐福擁在了懷中,擁得極緊,他無奈一笑,嗓音低沉地道:“你看啊,你若是選擇了這樣做,那怎麼辦?”
“……”徐福沉默了一會兒,“老叟不是說長生之謎在我身上嗎?若是找不到解開的法子,找到這個也是好的,屆時你便同我長生不老。”
嬴政卻隻是低笑一聲,並未多說什麼。
徐福不自覺地揪住了嬴政腰間的衣袍,他到底是什麼來曆呢?他雖有記憶,但也不能神通廣大到,連自己出生以前的事都能知道。所以他的父母是誰,到底是為什麼,才會造就了現在的他?為什麼,他會成為長生不老的人?
既然他的第一世,就是在秦朝的那一世,不知道鬼穀之中是否有人知曉他的身世來曆。
或者先行問一問師兄尉繚?
徐福推開了嬴政,低聲問道:“阿政可還有未了之事?”
“怎麼?”嬴政麵露疑惑,沒能明白徐福的意思。
“若是從師兄處問不出我的身世來曆,便隻有請你……陪我走一趟鬼穀了。”徐福低聲道,“若是最後什麼都尋不到,那也便隻有請你陪我走遍大秦。好歹在不能擁有永生和完全魂魄的情況下,抓住這一點剩下的時間。”
“……好。”
嬴政吻了吻他的額頭。
這一世,本也別無所求了。若是將秦朝就此交予扶蘇之手,反倒還讓他輕鬆不少。
而徐福的請求,他從來都無力拒絕。
兩日後,徐福拜訪到了國尉府上。
尉繚正坐在院子裏看書簡,見管家引著徐福踏進門來,尉繚的臉色還有些怪異,而不如從前那樣,喜悅地向著徐福迎上去。
“師兄,蒙將軍不在此處嗎?”徐福左右環視一圈,卻沒見著蒙恬的身影,便不由得關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