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1 / 3)

“哎喲——”乳娘端著一碗肉泥粥驚叫一聲,騰出一隻手將唐瀠拉起來,“昨夜積雪,宮人才掃清的地方,涼得很,怎地說坐就坐。”乳娘給她拍拍灰,見她手裏握著一支掛了半個山楂的木棍,詫異道,“糖葫蘆?誰給的?”

半個山楂應聲落地,唐瀠低頭看了眼光溜溜的木棍:“……六哥哥。”

她那吃貨哥哥哪兒忍得住饞,若不是乳娘出來了,他恐被騙去阿娘說的“食人窟”裏,怕是連半個山楂都不會給妹妹剩下。胖雖胖,撒丫子溜得快,放眼望去,仿若一隻敞口大碗生了兩條腿,嘴裏吐核腳下生風。

乳娘喂她吃下肉泥粥,天氣尚好不落雪,便牽她在庭院裏走幾圈,消消食。

庭院中遍植草木,池塘紅鯉,假山奇石,通幽小徑。其中有一株海棠樹,皇後每日總會在簷下多看它幾眼,像是種無處可放隻得寓情於景的寄托。

唐瀠掙開乳娘的手心,自己歪歪扭扭地向海棠樹走去,伸長手臂指了指劃痕,問乳娘:“道道?”

乳娘猜到她是要問海棠樹上的這道劃痕,雖不知她能否聽懂,也耐心說道:“你過世的四哥哥太子弘殿下,與皇後殿下親近,母子感情深厚。長到七歲,個子竄得快,背靠著樹,腦袋頂到哪兒便在哪兒劃一道痕,便算作體長。”乳娘畢竟不是未央宮生長的宮人,其中內情所知寥寥,隻用手比劃著樹幹,將淺顯易知的一一說了。

唐瀠裝作似懂非懂的模樣咬著手指點點頭,她越發確信皇後謀害宗室子的傳聞做不得真了,隻是三位養在未央宮的儲君中毒身亡並非無中生有,又該作何解釋?

忽然望見遊廊上款步而行的窈窕身影,唐瀠蹦跳高呼:“母後!”隨即,像離弦之箭般破風射向皇後,掛件兒似的黏在皇後的腿上不肯起來。一歲出頭的孩子,能走能跑了,越發不想受人束縛,跑得快卻不懂如何將腳步放緩,幸而四周沒有牽絆之物。皇後見她未摔著,便放下心,摸了摸她柔軟光滑的後頸,知她想念自己了定然不肯隨別人走,遂讓乳娘回去歇歇。

“唐大人,這邊請。”皇後握緊唐瀠的小手心,向身後半步的男人說道。

滿心滿眼裏盛著皇後,唐瀠此刻才發覺今日來了客人——四十歲年紀上下的高大男人,臉盤開闊,高鼻深目,生著滿臉黃褐色的絡腮大胡,頭戴皂紗方巾,身穿墨綠色的交領直身。

這感覺……與前世中外交流的電視節目裏,身穿中山裝握筆行書的國際友人沒兩樣!

大約受語言所限,男人與皇後交談甚少,說的卻都是正事。一則,大不列顛島上同樣尚未尋到根治天花的方法,仍然隻能防患於未然;二則,皇帝恩允開設的教堂選址於燕京內城東華門附近,為感謝當初皇後在禦前美言,特送來一瓶香水。

唐瀠前世的主業是調香師,對香水可謂如數家珍。前世的香水曆史上可追溯至古埃及,十五世紀以後風靡西歐,逐漸在社交圈高度開闊的現代社會站穩腳跟。按照平行時空來說,晉朝眼下相當於明朝萬曆年間,正值十七世紀初,然而唐瀠也不能確定,這之間是否存在著遲緩或提前了十幾年或者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空差,畢竟她一個剛滿周歲的古代小女孩,總不能心急火燎地拽著男人的袖口問“大不列顛島?腐國嗎?文藝複興了沒?工業革命了沒?”

男人打開香水,向皇後演示它的用法,正殿內頃刻間充斥著一股濃鬱的清香,忍冬與好幾個內侍宮娥皆被刺鼻的香味嗆得掩嘴咳嗽。出於禮儀,皇後鼻翼翕動幾下,暫且忍住,卻不動聲色地廣袖輕揮,將枕在她腿上的唐瀠的鼻子捂住了,不讓她嗅到。輕薄軟紗相隔,皇後的掌心溫熱似一團火,唐瀠心中一暖,腦海中成串列隊出現的“龍涎香、麝香、茉莉……”被盡數截斷,隻呆呆愣愣地盯著廣袖裏皇後膚如凝脂的手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