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1 / 3)

能休止的背影,心底裏火焰般燃出幾分對遠在姑蘇的親生父母的想念,隨著唐玳哭聲的劇烈而愈燒愈旺,想念仿似春草烏泱泱地生出一大片,深埋於心底,拔也拔不掉,每每嚐試著遺忘,緊隨而來的卻是靖遠郡王夫婦喜得愛女的融融笑臉。

如此情形,剩下半節講學隻得作罷,又有內侍傳來口諭,言說今日聽政不必過去,想來是為著猝然離世的宣城郡王,皇帝一時也有許多事務需置辦處理。

渾渾噩噩地回到未央宮,方知皇後亦不在,唐瀠聽聞,舒了口氣似的鬆懈在榻上,草草進膳後將自己關在寢殿內,不許旁人進來。

床榻輕軟,垂掛的紗幔繡著金絲銀線,風一吹,翩翩然地飄晃著,將她籠在奢靡華貴的人間仙境中。狻猊香爐裏沉香嫋嫋,四溢出來,她嗅著這安神醒腦的清香,卻滿腦子裏都是姑蘇那時,爹娘生火煮飯時潮濕嗆人的柴火香。

那是她的親生父母,血脈相連,剔骨削肉都割舍不斷的骨肉親情。她怎麼可能不想念?唐玳與她年紀隻差三四歲,想來他阿爹也正值壯年,撒手人寰實在令人措手不及又匪夷所思。轉念一想,這是古代,醫療條件差科技不發達,死亡率高是很正常的事情,生老病死輪到皇家也是一樣,更何況宣城郡王唯獨一個兒子還被皇帝搶了去,日思夜想自然鬱鬱而終。

順著這念頭,唐瀠翻了個身,心裏更難過了——她也是她爹的獨女,她爹若是也像宣城郡王那般惦念她……

唐瀠狠狠搖頭,不敢再想。她又翻了個身,正好看見枕邊當年剛入宮時皇後送給她的泥人。這次,想的卻是別的了——

曆來出於政權穩固和禮法正統的考慮,過繼的宗室子女皆不可再稱親生父母為“爹娘”雲雲,應按照父母輩的長幼秩序改稱“叔伯”雲雲,更不可與親生父母聯係往來,連書信也劃作禁區。

她既然過繼給帝後為女,無論心中如何想念,都應隱瞞起來,不形於色,勿讓皇後知曉。皇後將她視如己出,從小至今,她想要什麼,皇後便給她取來,嗬護備至,關心入微。假若讓皇後瞧出她想念親生父母了,一來,皇後作為繼母,即便不說,心裏也該是苦澀難受的,二來,皇後雖母儀天下一國之母,卻也囿於祖宗禮法中,有許多不可為之事,若為了她而觸犯規矩律條……

隻需想想,隻需在腦中鋪展開皇後屈尊紆貴懇求他人的畫麵,唐瀠便不由自主地抿緊了下唇,攥著床單的手指也隱隱發白起來——舍不得,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母後受委屈,哪怕是因她而受委屈也不成。

本來就是難於登天的事情,想它作甚?不準想,不準顯露出來,不準讓母後知曉!唐瀠往下一蹬腿,再將衾被拉過來蓋在頭上,捂住口鼻,艱難地呼吸起來,呼吸愈來愈沉重,她卻漸漸安靜,躁動不安的心也隨之安定,五感清明靈台澄淨,以至於在黑暗中能聽見有人向她走近,周身的香氣淡雅而疏冷,這種香氣她再熟悉不過,那人低低喚道:

“小七。”

☆、第12章 交心

唐瀠從衾被裏探出顆小小的腦袋,眼睛如浸泡在泉水裏的烏珠,清透的黑亮外濛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她看著皇後,極力調整麵部表情,咧開嘴輕輕地笑:“母後。”

似乎和往日沒什麼不同。皇後淡淡應了一聲,她坐下來,伸出素白的手,圓潤修整的指甲蓋上未染丹蔻愈顯出那一彎彎細小的淺白月牙。她伸手過來,指腹擦過唐瀠的眼角,狀若無意地拭揩她的淚水,一點點滾燙,似烈火灼心,躥燒至眉梢,從而蹙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哭了?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