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站著,他不甘心!功敗垂成,到底何處出了差錯,顏遜抬頭,雙手緊握成拳,雙目赤紅地望著皇後,忽而,他瞥見唐瀠,七歲,尚年幼,少主即位,難攏皇權,江山不穩,猶有一線之機,他不可放棄!
高呼聲漸漸歇止,四野闃然。
是時,顏遜猛然下跪,膝蓋骨重重撞擊到地,引人側目,隻見他神色沉痛,嚎哭道:“臣昏聵,臣魯莽,誤以太後矯詔,險釀大禍,罪不容誅!”眨眼的功夫,改稱太後了。
眾人:……
這家夥,左臉皮撕下來貼到右臉皮上了!
一邊不要臉,一邊臉皮厚!
顏遜此等作為,本是可治罪的,殺他不難,盤根虯結的顏氏又如何處置?新帝即位,又是少主,是否堪負社稷,朝野存有疑慮,不宜血洗清查。
偃旗息鼓,回程返京。卻說薄玉本率兵入山操練,安營紮寨時碰上蘇算的屍體,便知閬風苑定是出了事,餘笙與她兵分兩路,一人率兵來援,一人送信與上直衛,入京掣肘燕王,屆時迎駕。
顏氏有兵不假,涼州定州去京甚遠,兩萬鸞儀衛持刀脅迫,一萬親衛軍已如以卵擊石,眼下調兵哪還來得及?顏遜不傻,他知如今最好之策便是夾緊尾巴做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返京途中他命人快馬報信,顏伶顏邕在京中還被蒙在鼓裏,得了信,又驚又怒又恐,忙將門下幾樁違法犯紀的案子移交順天府尹從重處理。
做足了投誠的模樣。
先帝遺詔頒告,鹹使海內聞悉。嗣皇帝登基,在廷文武之臣協心輔弼,凡國家重務,皆上白皇後,然後施行。宗室王公藩屏任重,謹守封國,毋擅離之。園陵製度,務求節儉。喪禮循舊製,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釋服。
永興郡王追封獻懷太子,葬於皇陵。
燕王改封代王,之藩肅州。
舉國大喪,不興絲樂。
顏黨當真安分了,至少,暫時安分了,門下數位品階低等的小官被人趁機拉下馬,隻袖手旁觀。但是,所有人都知,這局麵不會長久,老虎拔了牙也仍是老虎,更何況顏黨的牙還好好在的。
皇帝太小了,小事可做主,大事必要被朝臣駁回的,皇太後又是顏氏女,從小看到大的,皇帝與皇太後感情深厚得很,顏氏如何鏟除?
閬風苑那場亂子,商讚不曾親眼目睹,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先帝移駕避暑時,他賴在不二齋,哪兒也不去。這日,楚王親自送來幾壇好酒,封泥拍開,清冽的酒香四溢,撲麵而來。酒壺冰鎮,兩人坐於涼棚下邊,飲酒,高談闊論,聊著聊著,楚王便說起閬風苑的事來。
這江山,說到底是唐家的,楚王如何不牽掛,便有些憂心小侄孫坐不穩皇位。
商讚躺在藤椅上,翹著腿,手上酒盞已空,懶懶散散的模樣,眯著眼睛笑道:“‘凡國家事務,皆上白皇後’——隻這一句,便興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都已大功告成,怕些什麼?
此非特例,縱觀曆史,凡有幼帝即位,先帝遺詔皆如此言明。然而,該亂的還是亂,江山旁落於人的例子比比皆是。
楚王想著這句話,腦海裏浮現出閬風苑那日皇後挺秀如青竹端莊不屈的身影,讚同地點點頭:“是這個理。”這侄媳,並非尋常的弱質女流。
朝野上下皆以為她與兄長裏應外合,意圖蠶食皇位,豈知她竟忍辱負重,冒著生命之危將皇室子息保全下來,幸而她在深宮,顏遜無從報複。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告知顏遜,皇太後在宮苑中閑庭信步,與新晉封的幾位功臣命婦話話家常,健健康康,哪有半點毒發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