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門以來,男子與少年乞丐的臉色好比南方的天氣,陰晴不定,實在是令人捉摸不透;小二十歲出家門,至今也是十五年過去,細細算下來,在這間小酒館內穿堂跑桌也差不多十年有餘了。
在這酒館裏小二聽聞了無數故事,也見識過茫茫多的人物串場,來來往往的過客旅人幾乎是小半個江湖;日積月累下來,小二的江湖經驗可謂是豐富,識人斷物如此粗淺的活兒自當不再話下。
十年來,小二見過許多視人命如草芥的梟客,大多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殺人如喝水一般簡單。
一番察言觀色下來,桌上的這兩位主兒卻有幾分殺人梟客的模樣,小二隻得怯生生地問道:“客官,先點菜麼?”
僅僅是片刻,少年乞丐陰冷的麵色恢複如初,若無其事地瞥了眼初一的方向,花不溜湫的嘴角掛著懶散的笑意;少年乞丐並沒有想要點菜的意思,輕聲開口道:“鄉下人,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麵,小二哥見笑了;也不知大家說什麼這麼開心,小二哥能否告知一二。”
少年乞丐的聲音很輕也很細,比很多女子的聲音都還要好聽,那一句“鄉下人”,在小二聽來更是覺著這個少年乞丐親切了不少,任何一個在外漂泊的遊子聽聞有人與自己身世相近,也會生出這樣親切的感覺;
小二笑了笑,俯身道:“不三不四那是近來風頭最盛,也最為詭秘莫測的賞金刺客;至於酒館的客人麼?都是些寂寞慣了的人,難得放下手中的刀,話自然會多一點。客官別理這些胡謅八扯就行,還是先點菜?”
少年乞丐拿起手邊的筷子極有節奏的敲了起來,若有所思地沉默著,並沒有開口說話;反而是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皮帽男子,淡淡開口說道:“這麼冷的天兒,吃啥也沒有味道,來兩大壺最烈的燒刀子就行。”
燒刀子,味濃烈,似火燒,因其飲下之後,五髒六腑似有刀子在攪動而得名;燒刀子最初流傳於北方凍原的底層遊牧民族之間,一入冬天,北方大草原舉目皆冰,遍地透寒;凍原地雖大,物卻不博,特別是那些為了生存而掙紮的牧民,唯有以尋常穀物釀製成烈酒,以此抵禦冬日裏透骨的嚴寒。
隨著時間的推移,草原上的牧民們發現燒刀子不僅可以抵禦嚴寒,還能除風祛濕,燒刀子的名聲也隨之越來越大,在北方草原可以說是家喻戶曉,也不乏有好酒之人曆經千辛萬苦,去到北方草原,隻為品一品這灼人肺腑的烈酒。
許多年過去,燒刀子已不再是北方草原所獨有的烈酒,九州之地無論是偏街陋巷,亦或是高樓玉砌都可以發現燒刀子的蹤跡,尤以那些討一口刀頭飯的綠林人物最是喜愛。
小二詫異地望著皮帽男子,燒刀子一口入喉,似火灼燒,若是沒有下酒菜墊著肚子,即便最是貪杯的酒徒也難以忍受這種辛辣;這些年來,在這酒館小二沒少見過酒鬼。
前年立春,東風解凍,春意闌珊,絡繹不絕的賞金獵人開始進入天葬山脈,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馬都會選擇在小酒館歇歇腳,酒館裏龍蛇混雜,好不熱鬧;有一名叫祝葉輕的男子,在這天門關上,祝葉輕號稱“酒刀雙絕”,一柄青葉長刀不知飲下多少鮮血,卻也及不上祝葉輕這些年喝進肚中的美酒。
小二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下著雨的黃昏,祝葉輕身披一襲蓑衣,惶惶地推開了酒館的偏門,幹飲了一大壺燒刀子;烈酒入喉,不出半個鍾的時間,祝葉輕就趴在眼前的這方桌上沉沉睡了過去,足足兩天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