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長堤,到池邊的尖頂去看荷池吧。我注意到靠著池邊的水麵是暴露的,覆蓋的荷葉不見了,隻留下根根尖端結疤的荷杆。是什麼人還是獸,伸出了手或爪,摘采了一片片的清香圓綠,偷偷帶回廚房,含笑地鋪入蒸籠,油膩地端上餐桌?還是人還是獸,忍心摧殘了這片片清香圓綠!人,總是離他遠一些好。於是,從手臂甚至長鉤及不著的地方開始,荷葉的活力像浪潮般向湖心推展開去,寬大慷慨的荷葉,親密並肩的荷葉,把池水覆蓋得失卻蹤影,疊起了自己碧綠城池。荷葉平窪而寬敷,是一片平麵的造型,卻有像標槍一般的蓮花,次第挺立在碧葉叢裏。那蓮花高翹在荷杆之巔,荷杆挺直,荷花聳尖,肥大的底部是淡白,而後淡紅漸起,繼續加濃,紅裏透藍,藍裏透紅,終於濃縮於花瓣集中的紅紫尖端;尖端的紅紫,似乎冒出紅紫的濃煙;於是,荷池上的空氣也被渲染成一片紫紅了。若幹蓮花已將緊握的蓓蕾開放,對稱均勻的花瓣,平敷在空氣裏,高踞荷柄頂,花心上升成一個錐體,坦坦然任風在花瓣間流連衝刷。好個少婦般的一朵生命!若幹荷杆上已經不見荷花,但有一個小巧的蓮蓬,或昂頭或側首,參差在花葉之間;還需要時日,才能成熟。願蓮子墜落,墜落在池中的淤泥裏,生長出更多"不染"的生命。

從尖頂亭望過去,美中仍嫌不足。數丈餘外池中的一個小島,上麵雜草叢生,好像很久無人涉過這幾十尺的水,把島上的野草剪除。20年前,我記得島上有彎彎的古樹,有突出的岩石,卻沒有雜草;寧靜凝視著那個島,想象有一葉扁舟,從荷葉下滑過去,登上島。在岩石上,在古樹下,像隱士般坐著。如今是雜草叢生,望之頓生蕪穢((蕪穢:形容亂草叢生。))之感。20年前,池的對岸是一棟日式的木頭建築,顏色古黑,並不耀眼,因此荷池的風光未曾遭受掩蓋。如今卻不同了:木質的建築物已為鋼筋水泥的"曆史博物館"所取代,莊嚴有餘,雄偉有餘,卻把荷塘給鎮壓住了。隔池望去,一抬頭便見那一片高聳的鋼筋水泥把視線堵塞,遠景無法伸延,荷池似乎膚淺多了。有一次,我走到"曆史博物館"的樓上,從裝有冷氣的玻璃閣樓往下看,荷塘低低在下,廣闊的視野向荷塘擠壓,荷塘顯得局促狹小。"曆史博物館"的人工的紅磚綠瓦,還有那鐵質保險門窗雙扉緊閉,和池中的荷葉荷花也太不相稱了。最可憐的是,靠近博物館一邊的水麵,竟有十來尺的寬度,不長一片荷葉,定是工程中大量水泥滑入池中,把蓮藕給封殺了。

我走到荷塘的西側去,那裏和20年前差不多,榕樹依舊臨水長著,許多的枝葉斜探到荷葉上麵去。池水離岸不過五六寸;要是俯身,手可以浸入水裏。一個兒童正在岸邊作畫。我走過去站在他的左側後方,但見紙上有許多鉛筆畫的圓圈,許多圓錐體,許多直線。他在調色板嚐試著各種色彩,可是畫筆不斷沾著清水,把彩色洗掉,似乎不容易找到恰當的顏料。我不想打擾他,走開了一點,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風是從我身邊吹向荷池,荷池的濃香給吹到池那邊去了。然而,風停時,那千萬片荷葉的氣息,依舊滿溢過來,飄入我的鼻孔。我把公事包留置身側,把六時半的應酬暫時忘掉,呆呆坐在池邊,看著荷葉荷花--讓生活的齒輪暫且在這裏停刹。

走過長堤,到池邊的尖頂去看荷池吧。我注意到靠著池邊的水麵是暴露的,覆蓋的荷葉不見了,隻留下根根尖端結疤的荷杆。是什麼人還是獸,伸出了手或爪,摘采了一片片的清香圓綠,偷偷帶回廚房,含笑地鋪入蒸籠,油膩地端上餐桌?還是人還是獸,忍心摧殘了這片片清香圓綠!人,總是離他遠一些好。於是,從手臂甚至長鉤及不著的地方開始,荷葉的活力像浪潮般向湖心推展開去,寬大慷慨的荷葉,親密並肩的荷葉,把池水覆蓋得失卻蹤影,疊起了自己碧綠城池。荷葉平窪而寬敷,是一片平麵的造型,卻有像標槍一般的蓮花,次第挺立在碧葉叢裏。那蓮花高翹在荷杆之巔,荷杆挺直,荷花聳尖,肥大的底部是淡白,而後淡紅漸起,繼續加濃,紅裏透藍,藍裏透紅,終於濃縮於花瓣集中的紅紫尖端;尖端的紅紫,似乎冒出紅紫的濃煙;於是,荷池上的空氣也被渲染成一片紫紅了。若幹蓮花已將緊握的蓓蕾開放,對稱均勻的花瓣,平敷在空氣裏,高踞荷柄頂,花心上升成一個錐體,坦坦然任風在花瓣間流連衝刷。好個少婦般的一朵生命!若幹荷杆上已經不見荷花,但有一個小巧的蓮蓬,或昂頭或側首,參差在花葉之間;還需要時日,才能成熟。願蓮子墜落,墜落在池中的淤泥裏,生長出更多"不染"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