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醒悟。
轉眼間,又一個夏季即將到來。時間過得是如此快。這麼多年來,她為小提琴犧牲的、放棄的、付出的,已經遠遠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但她似乎從來沒想過作為裴詩,一個普通的女孩,到底想要什麼。她給森川光回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自己已經上了船,對方很快就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然後,她在滿滿的幸福與滿足感中,忽然捕捉到了一抹金屬般鋒利的空落。
此時此刻,她的雙腳像是陷入了這個龐大柴油機械的深坑,頭發與衣角卻如船頭的泰國國旗,被風吹得猶如一團想要掙脫逃離的亂線。跳著遠方被淺藍色天空籠罩的深藍山群,她發現越是朦朧遙遠的地方,就越有讓人想一探究竟的魅力。海風是黏濕的,大海是如此廣闊無邊,任何沉重的記憶也被暫時拋到了腦後。世界是如此廣闊無邊,在這片藍色的海洋麵前,巨輪都變得如此渺小,更別說是巨輪上小小的她。空中有海鷗飛過,它們撲打著翅膀,慵懶地滑行在泰國灣的上空。
她抬頭看著它們飛行的軌跡。在視野中清晰地看見了它與海洋的對比。
我們在一生中,花了很多的時間去追尋生命的意義。
就像《海鷗喬納森》裏的喬納森,他知道自己與其它海鷗不一樣。既然上帝送給了他一雙可以帶他翱翔在高空的翅膀,他一生的追求,就不能隻是滿足於吃飽喝足。
長老對他說,這世界上並沒有天堂,天堂是完美的狀態。因此,他想像鷹一樣追求極限的速度,達到那個完美的狀態。
我們也同樣在尋找著自己的狀態。
是模糊而開心地生存,還是清醒而疼痛地生活?
是要享受原地踏步的幸福,還是燃燒生命,用鋒利與尖銳穿破長空,飛向更高更遠的地方?
有的人哪怕到生命盡頭也想不透,或者不敢思考這個問題。
有的人還沒學會說話走路,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The End of Part Two.
28 November 2013, Ko Samui.
連綿的陰雨擾亂了城市本身的噪音。在接下來漫長的寂靜中,裴詩聽見了這座金屬城市的心跳聲。它與自己的心跳同步,掠奪了呼吸。這種感覺,大概就像一個在看守所待了數個月的罪人,終於聽見了那聲死刑判決。就仿佛是肢體都被打了麻醉後被無痛地解剖,心髒j□j裸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裏。她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但一句也說不出口。隻是用手心按住電話,小心翼翼地把它掛斷。
聽見電話那一頭的忙音,夏承司卻遲遲未將手中的電話放下。他轉過身,看向落地窗外的世界。那是一個被霧霾包圍的深灰世界,讓人想起童話故事裏那些陰森森的原始森林。隻是,矗立在這片濃霧中的,不是歪來倒去的鬆樹,而是如刀般筆直鋒利的高樓。天空是一隻會噴水的怪獸,用洪水澆滅了所有的明媚光線,好像下一刻就要把這座城市吞入口中。這是他一向不喜歡的天氣。因為在這樣的氣候下,他總是覺得手中的一切都不在控製之中。他微微皺著眉,撥通了另外一個電話。
“喂?”
聽見這個聲音,他把目光從窗外挪到桌麵的文件上,聲線低沉:“娜娜,悅悅在麼?”
“夏哥哥,我就是悅悅啊,這是我的電話呀。”
“哦。弄錯了。”
沒錯,他撥的是韓悅悅的電話,卻把對方的聲音聽成了自己的夏娜。今天是太疲倦了麼,怎麼連親妹的聲音都沒認出來。可沒有辦法。那一通電話過後,耳邊一直在回響那個總是被壓得很低的女性嗓音。到掛電話的時候,她的聲音甚至有些沙啞,說的卻是他不願意再去回想的話。因此,除了這個聲音,別人的聲音聽上去好像都是一樣的。他用嚴厲的目光審視著文件上的數據,想要用更多的事情來幹擾現在的思緒。最後,他終於說道:“悅悅,關於你說的事,我想過了。現在有個女朋友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