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起修長的指節示意她噤聲,半響才輕歎一口氣,柔聲道:“敏兒,爹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沒有逃開過政治的泥淖。三十八年了,爹從未出宮半步,沒有見過江南的十裏桃花,沒有看過塞北的蒼茫雪域,沒有去過西域的漫漫黃沙……見過的,永遠隻有這千年如一日冷清的靖宮。這牢籠裏,爹累了,就讓我自由自在地逍遙半輩子吧。”

君敏心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擦不幹淨。

一直以來,父親就是她的天,是這個國家的頂梁柱。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如山般高大沉穩的父親也會老,也會累,也會渴望自由……父親要走了,將來她要獨自一人撐起這片廣闊而沉重的天空。

“我做不到……”君敏心幾乎有些無措地喃喃道,“父親,沒了你,我辦不到……”

“傻孩子,沒有誰能依賴誰一輩子,遲早有這一天的,你得向前看。”靖王慈祥地撫著女兒的發頂,“等你與陳寂成完親,登基為女皇後,爹就隱居落霞山赤蓮莊。聽小閑說那兒有十裏紅蓮,春天的梨白,夏日的紅蓮,秋霜冬雪,每一天都有很美的景色,爹去那兒釀酒,像你奶奶一樣。若有一天你倦了,就來爹那兒看看……”

靖王溫文一笑,“敏兒,要替君家守好這來之不易的山河。”

君敏心哽咽一聲,撲倒在靖王懷裏。

功臣的封賞陸續到位後,靖王要傳位於君敏心的消息不脛而走。而靖國未來的女皇要與安王成親的消息更是傳的滿城風雨,一時間整座王城都沸騰起來,前來賀喜的人幾乎踏破王宮,喜慶萬分。

宮女們送來了女皇的婚服,婚服是按照君敏心的意思改的,紅底玄紋、百鳥朝鳳的寬大外袍,黑底繡金的腰封,嫣紅暗紋的牡丹裙,簡約大氣,莊嚴而不失柔美。

這日,君敏心剛試完婚服,便見姬翎沉著臉闖進大殿,身後的侍衛為難地跟在後麵試圖阻止:

“姬將軍,姬將軍且慢!殿下有事正忙,要不您去偏殿等等?”

這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君敏心抬手示意,屏退左右,這才不緊不慢地笑道:“阿翎來得這麼匆忙,可有急事?”

姬翎沒有穿往日那身殷紅如血的衣袍,身上套著藏青色的二品官袍,顯是剛退朝就急匆匆跑到這兒來了。他寒著一張俊臉,狹長微挑的鳳眸直勾勾盯著君敏心半響,才漠然地吐出幾個毫無溫度的字眼兒:

“你,要和陳寂成親了?”

君敏心望著他,慢慢斂了笑意。正想著該如何措辭回答,卻見姬翎用破釜沉舟的語氣咬牙道:

“我要同你成親,這是你欠我的。”

一句話宛如雷電當頭劈下,君敏心愕然,一時間頓感頭疼,苦笑道:“阿翎,我的夫君是陳寂,我愛他。也,隻愛他。”

姬翎的臉白了白,有些難堪,卻倔強的不肯服輸,“你即將成為女皇,後宮不可能隻有他一個男人。為什麼我不可以?”

如此荒謬的話語,令君敏心詫異的瞪大眼,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姬翎雙手緊握成拳,以為她在猶豫,便放低姿態,咬著唇低聲恨恨道:“就算和陳寂一起,我也不介意……”

君敏心深受打擊,半響才回過神來,搖頭苦笑道:“如果真是這樣,姬翎,這不是愛情。你才二十四,風華絕代,為何卻總是執迷不悟?世上的好女子那麼多,又何苦執著於最不可能的那一個?”

頓了頓,她指著自己的胸口道:“阿翎,我這裏再也裝不下第二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