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衣這次沒有低頭,而是直視著他,平靜的目光中閃爍著淡淡的眷戀滿足:“何況……我與師尊朝夕相處一百年,這一百年來,我隻注視著一個人,隻聽從一個人的聲音,你的喜怒就是我的喜怒,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不論發生什麼,我不會背棄你第二次……”
沈夜忽然怒氣難忍,從石凳上站起來:“初七!你夠了!說什麼不會背棄本座第二次,神女墓裏為什麼放樂無異走,而不是親自拿回昭明給我?”
“主人……”謝衣苦笑,仰頭看著他的眼睛,謙卑而悲傷,“你知道的,屬下……來不及啊……”
“……”沈夜深吸一口氣,狠狠地閉上眼睛。是啊,他知道……他在孽鏡台上看到過,神女墓傾塌,初七……來不及出去。可是……可是……隻要他狠一點,完全可以殺了樂無異將昭明帶走!他睜開眼睛,看向謝衣,想要說什麼,但被他那雙平靜的眼睛注視著,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謝衣站起來,靜靜地站在他對麵,話中似有千般情緒,卻隻彙成三句話:“沈夜,你來告訴我,流月城裏,你為何對我這麼好?人間遊走,你為何讓我不能忘?百年陪伴,你怎能讓我隻在乎你一人?”
沈夜啞然,他想說,那是他為師的本分,是他自己的主張,是……他卻隻能說出一句:“本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豈容你置喙!”
謝衣淡淡笑開,溫柔而悲憫:“沈夜,都說強者必有所畏,或許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有多麼地……害怕寂寞。”
“本座……”
“沈夜……”謝衣走近,伸手撫上他的臉,“你從小到大,有沒有同人說過你很怕?很累?很難過?”
“我……”沈夜想反駁,卻發現無從駁起。
謝衣看著他,眼神純淨溫柔:“沈夜,我有沒有說過……我很心疼你?”
“謝衣,你……”沈夜愣住。
唇間是陌生的冰涼溫度,還夾著桃花酒釀的香氣,他能清晰地看到謝衣低斂的睫毛,如蝶翼扇動,輕輕地掃過他的鼻梁……
嘴唇上的溫度很快離開,謝衣看著他,臉上似乎有一些紅,不知是不是趁著醉意,他臉上並無害羞之色,而是很認真很誠懇地看著他,笑得溫柔,溫柔得令人沉醉。他說:“沈夜,前塵往事,謝衣不悔,然則幽冥漫漫,謝衣願意常伴君側,永不離棄。你……可願?”
沈夜看著他,明明謝衣的表情很平靜鎮定,他卻覺得那目光如火灼灼,燒得他魂魄都痛得厲害。
“我……”沈夜閉了閉眼。
永不離棄?他要再賭一把麼?從前的謝衣,背叛了他,與他兵刃相向,他要……再相信他一次麼?
幽冥太冷,而他……是真的太累,太寂寞了。永夜漫漫,有人相陪,沈夜……你可願意?
“我……”
謝衣有些失落地斂下眼簾,輕輕勾起嘴角:“無妨,師尊慢慢想,時光悠長,謝衣……等得起。”
沈夜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一隻偃甲鳥飛落謝衣肩頭,謝衣便趁機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聽偃甲鳥帶來了什麼消息。
沈夜看著他的背影:這個人……是他心中的一道疤。因為疼愛是真的,因為背叛是真的,因為陪伴是真的……所以銘心刻骨。即使他死了,都沒有辦法將這個人從心中抹去。他對謝衣寄予了多少希望,就痛得有多深。何況初七……沈夜閉上眼,那也是他心中的一道傷,以為就算消失也無妨,卻原來……也是會痛的。一百年啊……